廖深仍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脊背挺直，双手垂落，目光低垂却不显怯懦。他语气平稳，却带着几分谨慎：“属下不敢妄自断言。”

曹宏义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将目光从廖深身上移开，转向案几上那方精致的木盒。

烛火在寂静的值房中轻轻跳跃，映得盒面暗影浮动，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案几上的木盒：“你可知这盒中是何物？”

廖深闻言略略抬眼，目光在木盒上停留一瞬，又迅速收回。眼角余光扫过那雕刻繁复、纹路精细的匣面——檀木为底，金丝嵌边，匣盖上浮雕着祥云瑞兽，显然不是寻常之物。他低头答道：“恕属下眼拙，未曾见过此物。”

“此乃西域天山之巅，百年方得一开的冰魄雪莲。”曹宏义缓缓道来，声音低沉，“今岁西域进贡仅得八株。太后娘娘得两株，魏贵妃与太子殿下各得一株，二皇子也获赏一株，余下的皆收归御药房严加保管。”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昨日，官家又赏出去一株。你可知道是赏给了谁？”

廖深眼皮微跳，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试探：“属下不知。”

“便是这江小侯爷。”曹宏义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值房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见廖深沉默不语，曹宏义继续道：“前几日，城北坊巷出了一桩命案。江慕辞新任大理寺卿不过数日，便迅速勘破了此案。官家龙颜大悦，称其“不辱祖风，不负圣恩”，念及江小侯爷自小体弱多病，特赐此雪莲以示恩宠。”

话音落下，廖深心头翻涌起无数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抬起头来，目光谨慎地在曹宏义脸上游移，廖深斟酌着词句，声音略带迟疑：“属下，还有一事不明。朝中权贵子弟多是坐享荫官，领些闲职度日。”他顿了顿，“可为何独独是江慕辞得了这大理寺卿的要职？此人虽出身江家，家世显赫，却速来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他顿住，似是不愿说得太直白。

曹宏义浑浊的眼珠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意：“大理寺卿一职空缺已久，却迟迟未能定下人选，你应也知道缘故。左相王献大人举荐了刑部侍郎张继明，右相李宾大人则力推门下给事中周显宗。这二位在朝堂上争执了月余，谁也不肯退让。”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廖深的脸，“说到底，这哪里只是两位宰辅之间的较量？真正较量的是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

“王献大人是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自然是支持东宫；而李宾大人是魏国公的得意门生，背后站着的是二皇子一脉。魏贵妃宠冠六宫，魏国公身为国舅，权势日盛。两方势力此消彼长，朝堂之上早已暗流汹涌。一个大理寺卿之位，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的小小棋子罢了。”

“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江小侯爷因春猎得了头彩，按惯例，他入宫谢恩，原不过是走个过场，讨些金银赏赐、珍玩锦袍罢了。谁知陛下竟在众人都不知情直接授命他领了大理寺卿一职。”

“江大人虽早早离去，但江家世代中立从不参与党争。至于江慕辞本人，虽说行事乖张、举止放浪不拘常礼，但他与太子、二皇子两派皆无深交。陛下此举，表面看是因一时兴起，实则或许正是有意而为之。”

廖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自然是听明白了其中关窍，陛下此举，实为制衡之道。既不愿偏袒任何一方，又需尽快平息纷争，借江慕辞这一枚“闲棋冷子”，顺势安插一个第三方人选，不动声色地便打破了僵局。

廖深眼前浮现出那日在宵金楼看见的景象——江慕辞醉眼朦胧地倚在栏杆上，举止间满是纨绔子弟的轻佻与散漫，那里像个能担重任的？若这棋子本身不堪大用，只怕不仅无法制衡局势，反而会让大理寺落入一个空有其名，难当其任之人手中。

待廖深告退后，屋内又重归寂静。烛火晃动，在曹宏义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将他眼窝处的阴影衬得愈发深邃。

“进来吧。”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一个小太监佝偻着身子进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青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他双手捧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搁着个天青釉药碗，碗中药汁犹如墨水颜色一般，“干爹，该喝药了。”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天生的怯意。

小太监碎步趋前，将托盘轻放在案几上双手捧起药碗恭敬的奉上。

曹宏义接过药碗，浑浊的汤药映出他疲惫的面容。喉结艰难地滚动数下，他一饮而尽，眉头紧锁：“今日这药，怎么比平日还苦三分？”

小太监不慌不忙地收好药碗，细声解释道：“回干爹的话，许是您昨日熬了大夜，肝火旺盛，嘴里发苦的缘故。”说着从袖中取出块素白帕子，替他拭去唇边药渍。

“待儿子给您按按。”他毕恭毕敬的转到曹宏义身后，伸出那双白皙的手，轻轻按在太阳穴两侧，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揉压着。

曹宏义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刚才的话，可都听到了？”

小太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不曾。”

“嗯？”曹宏义眼皮微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那双手立刻又动了起来，指腹在穴位上打着圈：“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干爹的眼睛，药刚熬好那会，儿子掐着时辰，怕误了干爹用药，这才在门外候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小太监能感觉到指下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那紧绷的太阳穴终于放松了些许。

“干爹，”小太监忽然压低声音，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儿子有一事不解。这账册，”他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假的？”

曹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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