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察觉到清嘉的视线,并且感觉到她的紧张。她朝安仁法师使眼色,让对方注意措辞,别真吓唬公主。结果安仁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看没看到。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杀伐之气太重,身上业果远远多于旁人。这位娘子虽然是尊贵之躯,命格却弱,经不得冲撞,”安仁道,“以小僧愚见,两位不宜结合在一处,否则必然对娘子有损。”
喻青一时无语,心道,让你帮着扯几句谎,没让你说得这么严重!
身边的清嘉已经愣了:“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命格不合?”
法师道:“也不是不合。只是这施主身负杀孽,命带孤星,除非是刚硬之人,否则亲近了难免会被克伤。”
喻青先一步问道:“大师所言为真?”
她的一只在身侧一直在做下压的手势,安仁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就里:“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喻青:“……”
喻青道:“可有解法?”
“不好说。可以一试,看你能否心诚了。”
喻青还未说话,默然许久的清嘉却先一步开口:“多谢大师告知。我固然久病,但有祖宗恩泽庇佑,想来也不至于薄命。如今姻缘既成,不能因为这命格之论而轻易分散的。”
谢璟不知道安仁和喻青的算盘,刚才以为是自己身份要暴露,提心吊胆半晌,现在彻底听明白了,只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杀孽命数的,这大师真是高僧么?他怀疑此人是想要骗香火钱。
就算是真的,喻青克他,那也不能再打道回宫,给他换个驸马吧?这种话无论真假都不能传出去,免得宫里又起风波。
再说要是换了别人,多半还不如眼前这个呢。
喻青一怔,她却没想到公主会这么坚定地说出这些。
毕竟清嘉是个弱柳扶风的弱女子,连在池塘边被风一吹都要倒,听了杀孽、业障、克命之类的,不应该害怕吗?
清嘉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勇敢……而是她真的是把自己当作相伴一生的夫君看待,才没有一点犹疑。
“娘子误会了,不是要拆解你二人的姻缘,只是这业果确实难消,”安仁解释道,“这位施主需要清心寡欲,方能洗清业障。回去之后抄录经文,每日焚香,逢初一十五,来寺中斋戒诵经。不要杀生,常怀慈悲,只有慢慢积攒福报,才能逐渐清除杀孽。在那之前,两位切记不要过去亲近,这样娘子也不会被克伤。”
嗯?谢璟听完微微蹙眉。
虽然他不太信,但是这法师的言论,似乎……对他很有利啊。
他尚有疑虑,而喻青好像对法师的话深信不疑了。
“……大师所言有理,在下确实杀生无数。多谢大师指点,在下会谨慎照做,绝不伤及娘子。”
谢璟:“……”
没想到这傻子真的信了。
倒也正好,这么一说,起码之后一段时间内,他不用再为同房的事发愁。
不过喻青答应得也太爽快了,都不符合谢璟对于男人的认知。宫里头皇帝三宫六院,各个妻妾成群,那些男人都是敌不过贪欲的。喻青却毫无怨言。
安仁法师演戏演到尾,给两人一人拿了一串开了光的手串,又取了一枚护身符给清嘉,作挡灾延寿之用。然后他又细细叮嘱了喻青如何礼佛祈福。然后,就让小和尚去拿素斋,请两人移步膳堂。
等斋饭时,清嘉公主拿着手里的护身符,沉吟片刻,道:“驸马,方才大师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安仁胡说的,喻青心道。
“殿下别担心,臣保证,一定听他的话,诚心念佛,守好分寸。如果殿下害怕,臣也少在您面前走动,直到罪孽消除了。”
谢璟静静道:“我并非此意。命理无常,即便是高僧,也未必能说定。我再怎么也是一国之公主,身蒙福泽,相信不会被随意妨害的。比起我,我反而更在意驸马。”
“……我?”喻青道。
“世子是国之将帅,杀敌陷阵、抵御外敌,明明都是功绩。如果不是你,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可是现在却变成业障,而非福报,这不公平。我觉得你不应该赎罪,也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公主句句恳切,喻青一时意外也有、动容也有。
之前她只觉得公主是个柔弱娴静、纯良内敛的姑娘,眼下突然发现,是自己小瞧她了。正如清嘉所言,一国之公主,就算是久居深宫,那也有公主的气量和透彻。
公主深明大义,反而让她为难。想着自己还在欺骗公主,喻青冒出一丝心虚和愧疚。
“……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能侍奉殿下本来就是臣的福分……命理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就谨听大师所言,就当是为您积福了。”喻青谨慎地说。
谢璟此时也在思量,他刚才试探着做了让步,但是喻青不为所动。
似乎不是他的错觉……喻青似乎完全不关心圆房这件事。
他是真的深信命理,还是另有隐情?
谢璟早就觉得奇怪。喻青这样的人,看着就不像礼佛之人,若是世家的夫人小姐就罢了,他一个将军,怎么会说想要来寺庙?
他头脑转得飞快,回忆这过去喻青和自己相处的细节,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难道喻青……其实暗地里有心上人?或者是因为被迫联姻,恨极了公主?所以尽管表面上恭敬有加,其实是嫌弃公主,自己也不愿亲近的……
谢璟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他绝对没有想要一个男人多么喜欢自己。他只是担心情况变复杂,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安危。
但是喻青完全没有表露出来这种迹象,是他藏得太深了吗?看着那清隽的面目,谢璟突然觉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心慌。
送素斋的小和尚将一摞食盒端上来,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等了。”
“我来吧,多谢小师父。”
喻青说着,接过食盒,将里头装的餐盘一一摆好,她对清嘉道:“檀音寺的素斋很多香客都喜欢,我便让安仁法师准备了一餐。殿下可以先尝尝,是否能吃得下?”
谢璟扫了一眼,虽然都是素食,但也绝不简陋,执筷尝了一口,道:“嗯,味道很好。”
“有些粗淡,只是想让殿下尝个鲜,”喻青道,“不合口的话就少用些,我们回头再吃别的。”
嫁入侯府以来,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清嘉公主是没有受到过一丝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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