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霁眉眼弯弯,“想来内里反噬不小吧?”
她垂眼盯着方才挽着她的手腕,“师姐又不曾与人交手,如今却面色发白,脉中气息紊乱——想来师姐极少用箭?情况危急,用剑又暴露身份,因而........”
荧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便这一瞬的反应足够迟霁印证想法,她不给荧任何反应的机会,接着一道惊雷劈下:“他在天机台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荧的面色难看起来,她缓步逼近,威压宛如泰山压顶般重重落下。她一字一句,“迟、霁.......”
“师姐想杀我轻而易举,但是师姐有没有想过,我与你是一样的人呢?”迟霁不退,笑意吟吟,“否则,那样强劲的刀刃,我为何偏偏活了下来?师姐,你险些害了自己人啊,坏了主子的大事,你说,你该如何谢罪?”
“你在诈我?”荧面色阴森,逼仄的杀意蔓延开,她轻声细语,“迟霁,你自以为是的聪明会害死你。”
迟霁与她对视,冷笑一声,“今日之事,你以为,主子会放过你?怎么,这么多年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荧盯着她一时。
迟霁不退不让。
许久,她收敛了杀意,只低声道,“跟我来。”
迟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后背被冷汗打湿一片。
果然。
赌对了。
她猜得不错,那人果真就被荧藏在天机台——她简直没想到荧居然胆大包天至此,在苏沉雪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也不曾想荧当真是个内应,竟还混到了这等地位。
层层把控的天机台可谓是固若金汤,里外三层的阵法和看守弟子,一路行来,见了荧和迟霁皆目不斜视。荧将迟霁带入里间,指尖轻点,幽然光华流转,门便开了。
迟霁回身,“我自己去便是,主子那头,我去交代。师姐还是先处理眼下困境,毕竟连我都看出来了如此明显的破绽,难保其他人瞧不见,师姐你是主子的心腹,万万不可出事。”
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若师姐当真有个万一,当断则断。”
荧目光复杂看她一眼,不言。迟霁权当她默认,便转身入了其间。
门开了又关。
迟霁惊疑不定——果真如此,竟全给诈对了。
这便是天机台内部。她抬眼四下观望着。
浩如烟海的卷轴虚幻浮空,整座天机台分为五层,而卷宗机密度排名是依次往上。此间每一层皆轩昂广阔,架阁连云,且她只往上,应当也不至如此倒霉碰得上那黑衣人吧。
既来之,赌一把。
迟霁心头猛跳,回身确认无人,当即朝着最高层奔去。
不愧是大宗气派,层峦叠架的书山书海十分恢弘壮阔,俱是千金难求的要籍。
她轻巧跃上顶层高架,一目十行扫过。果不其然,这里头几乎记录了青重山高层人员所有核心的信息,从前辈大能,到现在的少年一辈。
迟霁翻过“苏原樱”、“苏春光”这一类,却始终不见苏沉雪的卷轴。
奇怪——怎么会没有?
青霜剑选定之人无异于青重山的守门之剑,苏沉雪不可能不在这里,除非——
迟霁将目光投向那层层封禁处,静静躺着一卷落灰卷轴,陈旧的字迹提着“苏沉雪”三个字。
她翻开。
“青重山,青霜剑,百代主。”
“玄真十二年,不渡川遗子,无名。冠苏氏,惟愿此一生纯粹如雪,勿为俗世所困。”
“玄真十三年,交命契,以祭剑,封七情,断六欲。死生不弃。”
“玄真十四年,第三百二十代青霜剑认主。”
卷上所记只有短短半页,迟霁很快便读完。
苏沉雪是自愿选择成为执剑人的。
不是青霜剑选择他,而是他选择了青霜剑。而历代青霜剑的执剑者命契,都必须交由宗门为押,若他日此剑不能为青重山所效,便成弃棋。
没有七情六欲的一把剑。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迟霁蹙眉。
那卷轴角批着一行小字,陈旧失迹,像是书写者给苏沉雪留下的一线生机。
“若解其剑命,唯浮云镜是也。五成,大凶,不宜轻试,人各有命也。”
浮云镜拥有回溯之能,即,身入其中,梦回当年,亦能将他的过往窥探清楚。他愿意祭剑的原因又是什么,当时年幼,又为何会作出以命祭剑的选择——
可迟霁明白。从苏沉雪选择祭剑,执剑,将自己全然付诸于青重山开始,他就很难是他自己了。即使是以镜身入其中,也是凶险大于成效。他没有自我,又如何谈得上动心?
且那浮云镜——迟霁打开系统查询,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州天墉城,当今三足鼎立的大宗们之一。
盗取大宗之宝,攻略地狱级冰山。好极,条条大路通地府。
迟霁将卷轴放回去。
楼下倏然传来细微的动静,迟霁高强度紧绷的神经敏锐得可怕,捕捉到的瞬间便闪身躲进暗角。
白衣少年人的身影紧随其后现身,极轻的足音,速度极快地穿行而来。苏沉雪目光寒凉冷厉,扫视着整片区域。
迟霁冷汗下来。这种时候他不应当在陪老头喝茶!?怎么就来了?!悄无声息真的很阿飘啊!当下急病乱投医想用【绝对追踪】随便锁定个人快速离开,然而令她两眼一黑的是——
技能CD冷却中。
眼见苏沉雪便要及至面门,迟霁当机立断,翻身自书架低滚入阴暗死角,整个过程不过眨眼,极轻极快。连窗台的帷幕都不曾有一丝晃动。
迟霁后背抵上一片冰凉,心跳如雷。
苏沉雪的靴子出现在视线里。
她压抑着气息。
青霜剑的剑刃寒芒沥沥,映着迟霁一双眼。她眼看着苏沉雪步步走近,却在咫尺之距又驻足。
“如何?”荧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可有异样?”
“不曾。”少年人清清冷冷的嗓音传来,宛如便在迟霁耳边,近得可怕。
很快,苏沉雪转身离去。
迟霁终于松了一口气,冷汗津津下,身体彻底脱离软了下来。
此时,脊背传来一下像是心跳的搏动,迟霁霎时僵住,整个人血凉了下来。
她身后贴着的不是冰凉的墙壁,而是.........人。
她一直贴着一个人。
迟霁猛然回头,一双猩红的眼贴脸怼来。死寂的漆黑里,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而寒凉的刀刃已经悄然吻上她的脖颈。
迟霁这回是真的心脏病吓出来了。
吊着的一丝理智令她不敢出声。
简直倒霉他爹给倒霉开门。他怎么就刚好在这一层!?
但眼下他们都有相同的目的——不希望被外头的苏沉雪发现。那两人还未走远,一旦被发现,定然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因而十分默契地,就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僵持着。
极限的时间里,迟霁打开系统将这人的全部信息过了一遍,近乎愕然——
荧的主子怎么会是他?
风烬。
当今三大宗门之一的风氏少主,单方面自认的苏沉雪死对头。
——亦是后来穷凶极恶的魔道余孽。
迟霁不知他今夜所为为何,但都能丧心病狂地走上魔道,定然绝非善类。然而她要赌,赌先前替苏沉雪挡刀时,他没下绝死手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那厢,苏沉雪才离去,迟霁便觉痛意刺来,抢人头落地前开口道,“我可以帮你杀他!”
刀刃止住。那人挑眉,盯着她看一时,松了手。
赌对了。
两人距离分开。
迟霁心脏快停了,堪堪一时才缓过神来,眼前人支着一条腿坐起来,直勾勾打量着她。迟霁这才发现,风烬竟是个极为年轻俊俏的少年人。
“帮我?”他意味不明笑一声,“杀苏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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