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眼前人是小孩,奚舟逃学的心虚抛之脑后。
但他贵为太子,给一个刚见面的同龄人行跪拜礼,着实不妥。
想到这儿,他急忙站起,掸去衣摆尘土。
出口问:“你也不想念书吗?”
眼前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鼻子生得高挺,眸色偏浅,不似寻常的大梁长相,年纪尚幼,已初露俊相。
那人避而不答,只淡然道:“我要进去。”
奚舟顺着视线望去,只看见那堵想谋害自己性命的红墙。
“你少唬我。”他念念有词,“这里只有墙,哪里有可以进的门?”
话才说完,那不知姓名的孩童已不再看他,利落地跳上宫墙,又极快跳下。
瞬间无影无踪。
姿势之流畅,与他方才的狼狈攀爬全然不同。
奚舟在原地看愣了,久久震惊,无法抽身。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同龄的习武者,并且已将轻功练得炉火纯青。
他顿时来了兴致。
墙外的光景,远不及飞檐走壁的话本大侠来得有趣。
绕了一大圈,他回到学堂正门。
将近门口,一片静谧里,听见闲言碎语。
至少有三个人,正在这扇门后议论什么。
一人起调:“李渊快进来了!别发呆了!”
在他这话后,被催促的人感到不耐,拉长尾音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别喊他李渊。”这个声音听来极有威严,像是领头之人,他呵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种,也配姓李。”
越听越困惑,奚舟索性不再听。
他用力把门一推,一桶冷水倾泻而下,自上而下,将奚舟浇了个透彻。
水滴入眼眶,刺痛不已。
他闭着眼睛,将黏了水的湿发撩到耳后,处理湿透了的衣衫,顾不得身边不断的杂音,也忘记了喊叫。
自然也没听见那三人再次说起的小话。
有人发问:“李三、三让,这、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有人绝望:“完了完了……”
“别喊我李三让。”有一人却无比淡定,斥责完称谓,压低声音,语调流露不屑,“谁不知道我朝太子是光有脑子不会用的蠢货,七岁背篇诗文还磕磕绊绊的,此事随口唬他一句,保准能糊弄过去。”
……
眼皮的不适逐渐消失,奚舟终于睁开眼睛。
方才的三人,有一人消失不见,只剩两人跪倒在地,向他行礼致歉。
其中一人脑袋点地,缓缓解释:“太子殿下,我等这是无心之举,这桶凉水,本来是要泼在李渊身上的,但他不知为何改道而行,水才不幸泼到了殿下的身上,这全是李渊的过错啊!”
话里的信息量过大,奚舟盘算了好一会儿。
被水淋湿的脑子,在努力思考后,果断选择了相信。
大步迈开,要出发去兴师问罪。
很快,他小步退回,神色有些尴尬:“那个……李渊是谁啊?”
二人一路将奚舟带到学堂小院。
急风飘过,吹落绿叶。
有个小孩握着笤帚,背对三人,正在仔细清扫亭间寥寥无几的落叶。
奚舟打了个喷嚏。
方才的冷水,将他泼得脸颊与鼻头都泛了红,春寒料峭,让他在寒风中止不住发抖,越想越气。
他快步上前,拽住此人肩膀。
出口的言语冷得发颤,神色却带着一股神气的倔意。
奚舟对着迟到被罚清扫落叶的李渊,厉声命令他:“衣、衣服给我。”
李渊回过头。
奚舟瞪大双眼。
他松开手,惊声道:“怎么是你?”
……
月凉如水,宫墙之下,行过人流。
作为父皇少年时的挚友,赵叔父常常入宫觐见,与奚舟的父皇聊政务,谈兵法,亦或是扯些年少时的鸡毛蒜皮。
母亲死后,父皇又忙于政务,奚舟成了没人看管的野孩子。
在这期间,唯有赵叔父疼爱奚舟,常来与他玩耍。
在晚夜寒月下,奚舟披了一件稍大一号的衣服,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
“所以说,我被那两个人骗了!”
赵呈象俯着身子,与其平视:“小舟为何这么说?”
“分明是他们捉弄别人,弄巧成拙,淋了我一身水,却欺瞒我是别人过错,害我气冲冲找人算账,又在学堂里出了大糗……”
“小舟。”赵呈象出声,阻止他继续下文。
奚舟抬起头,安静看着他。
赵呈象:“你是太子,将来是坐龙椅成大事之人。”
“所以呢?”
“所以……”赵呈象摸摸他的头,“你不该将他们当作朋友,你也绝不会是他们的朋友。”
奚舟不懂:“那我是他们的什么?”
赵呈象:“你是他们的主人。”
“主人……”奚舟呢喃一遍,依然不解,“是什么意思?”
“主人的意思就是……”
咔——
嚎叫忽起,又转瞬消逝。
赵呈象站起身来,掐住身边侍卫的脖颈,施加内力,猛地拧断。
他的武功,虽未挤入一流行列,却也是三品高手,这一下出手,让侍卫先是目露茫然,随即痛苦挣扎,最后用眼神苦苦恳求,却还是被拧断脖颈,绝望咽了气。
此番景象,仅仅用了半分钟。
赵呈象松开手,原本直直站着的侍卫忽然像没了骨头,轰然倒地,睁着空洞的眼,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他笑起来,接上上一句话:“是掌管生杀。”
奚舟呆在原地,看着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说不出话。
他才七岁,还从未见过死人。
赵呈象又俯下身,将他遮眼的额发别到一边,轻声缓缓道:“而真正强大的权势是让人明知死亡将近,想到却不是反抗,而是苦苦求饶。”
“小舟,你要做帝王。”他强调,“他人怕你,才是对的。”
夜黑风高,宫人提着的火灯,熄灭一盏。
奚舟眼前,也蓦然黑了一处。
……
翌日,奚舟从邻桌嘴中听闻,主导泼水之事之人,名为李三让,也是大将军李无相的儿子。邻桌说完,将其概括为兄弟相争。
而兄弟相争,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听见此话,他心中只有不明所以。
他绝不会与小宴相争,就算小宴宁愿看那些枯燥的书本,也不愿同他说话。
又过三日。
晨光熹微,潇潇雨落。
昨夜已下了一夜的大雨,李渊的课桌被人扔在了门外,桌上陈列的书卷随地乱扔,雨打风吹,此时被泥水浸透,残缺不堪。
这一天,李渊打趴了一地学堂学生,个个鼻青脸肿,被揍出门外,摔在院中的书桌上,在雨中哭爹喊娘,疼得嗷嗷叫唤。
李渊端立堂内,滴雨未沾,只有衣角染上灰尘。
李三让人缘极好,又是将军之子,这学堂里,一半人与他真心交友,一半因畏惧他而助长他作恶。
正因如此,原本拥堵的学堂,竟只剩下两人。
雨声沙沙,响起春雷。
奚舟却充耳不闻,坐得端正,托着腮,全神贯注,盯紧李渊背影。
雨停风弱,潮湿不散。
李渊被夫子叫去罚站,奚舟则被留下温书。
才翻了一页书,他的视线便默默瞟向狼狈倒了一地的同学。
听太医说,李渊下手之惨烈,让这些人至少一月无法动弹,但又没有留下任何一处能落下顽疾的伤势。
甚至还能勉强说话。
奚舟戳了戳被揍得最靠前的邻桌:“疼吗?”
只戳一下,便听得对方撕心裂肺叫唤,疼痛程度,不言而喻。
奚舟:“李渊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他、他不是人、人……”邻桌口含血气,吐字极慢,模糊不清,“是、是怪物……”
奚舟又问:“那你害怕他吗?”
“我、我……”
对方犹疑许久,不愿启齿。
奚舟眼眸一闪,看着前方,大喊:“李渊!”
倒地众人痛呼出声,皆捂着脸,以手作足,试图爬行逃跑。
奚舟抿唇勾起。
他所看的前方,实则空无一人。
……
夫子禀报惨烈情状后,大梁将军李无相亲自前来处理残局,看到挂彩最多的亲儿子,心中唯有叹息。
“李无相。”王世松与他半道遇上,听说这等稀罕事,便来瞧个热闹,他双手合十,负在背后,像是看黄金一般,盯着远处罚站的李渊,“你从垃圾堆里捡了个宝啊。”
李无相:“你跟来做什么?”
“别跟我装傻了。”王世松一捋胡子,啧啧称奇,“这孩子的天赋世间罕见,突破一品境界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是想借他,来遂你一生未了的心愿吗?”
李无相自二十岁升上一品后,瓶颈至今,得不到半点进步,突破一品对他而言,是天方夜谭。
正因如此,当他看到李渊的奇高习武天赋时,的确不可避免产生了惜才之心。
但是他收养李渊的理由,并非这般浅薄。
“当然不是。”李无相的视线,望向更远的前方,“只是大梁的昌盛,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将军。”
……
初夏悄至,学堂院落之中,池水漾光,蝶落艳花。
对着进门之人,众人皆惧七分。
唯有奚舟眼眸一亮,喊道:“李渊!”
他一寸一寸,慢慢向对方挪近。
与其相邻坐下后,他扬眉浅笑,好心开口:“新桌子没搬来之前,你可以先用我的。”
他又将书卷搬过来:“书也全部给你。”
李渊凝眸低头,桌上卷成一团糟的书卷,几乎全是空白的。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又来到第二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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