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暗色逐渐笼罩祯台殿，侍女鱼贯去将灯烛点燃。陆续有人进来，殿门开开合合，不时有风灌进来。点烛的侍女忙用手作挡，护住因风吹动而跳跃狂舞的微弱火苗。

李询章提笔写信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错了字，一张纸割补过多，最后干脆揉成一团弃了，提笔再写。

窗外倏然轰隆作响，随即大雨倾盆而下。

“冬日作雷，不详之态……”李询章面上拢着忧色，侍女命人将窗扉关严实，免得寒气入殿。

观徽与李素威二人回到承宣殿，赵良娣不允她们再出去，还叫宫人用柚子叶为她们去除晦气。庭中刮着大风，天色暗沉，窗扇摇摆着发出嘎吱声。

观徽坐于桌前，看书许久却都不曾翻页。回身去看郑婉月的床铺，忍不住忧心。

雷如震鼓，昏黄的天一下子失了色。黑沉沉的天幕上，乍然有亮光划破天际，郑婉月艰难地推开窗，转瞬的光亮逝去，陷入暗色的闺房中又听几声轰鸣巨响。

房门豁然被推开，郑大娘子疾步进来，倾盆暴雨打湿了她的发。郑大娘子搂住郑婉月，颤声道：“我的儿，莫怕，莫怕。”

郑婉月自小最惧雷声，只是从前抱住她的都是母亲毛氏。郑大娘子轻拍着孙女的后背，感受到怀中的颤抖，胸前濡湿一片，是滚烫的泪水。

郑大娘子连忙捧住她的脸，不住用手为她拭泪，可眼泪却擦不完。郑大娘子心中的怜惜逐渐转为厌烦，嘴上却柔声说：“莫想你娘了。”

郑婉月哭得说不出来话，只是不住摇头。泪眼朦胧中，看不清郑大娘子幽深的目光，只听她发沉的声音：“婉月，往后你只有祖母了，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父，父亲……”郑婉月哽咽着说不清话，郑大娘子搂紧她：“你父亲年轻，总会再娶。婉月，这世上没有男人会永远守着一个女人，你要明白这个道理，日后不可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你懂吗？”

郑婉月不懂，自幼她长在父母如蜜般浓郁的呵护里。在她心中，父母恩爱两不疑，她不相信父亲会忘了她的母亲，也绝不信父亲是寡情之人。

郑大娘子恨恨地闭着眼，轻轻地用脸贴着孙女的颈：“我的儿，你母亲将你护得太好……”养得你太单纯了。

郑婉月如何听得懂，哽咽着：“祖母，我不想……不想阿爹再娶，祖母，求求你……”

“傻孩子，你爹也是男人啊……”她拂去郑婉月面上的泪，郑婉月只反复摇着头，断然道：“阿爹绝不会背叛母亲！”

郑大娘子恨她的倔，恨她不听自己的话。可此刻的郑婉月如随风会飘的柳絮，脆弱无依，郑大娘子只得耐着性子将她哄睡。

出了闺房，方才滂沱的雨此时竟息了动静，淅淅沥沥落到青石地上。候在门外的老嬷嬷忙撑开油伞，护着郑大娘子走出檐下，贴着郑大娘子说：“四郎院里那位，咱是关也关了，饿也饿了，就是不肯走呐。”

“他们郑家的好亲戚！”郑大娘子咬着牙领人往孙子的院落走去：“我生大郎时，他老家的亲戚全涌来打秋风，恨不得趴我身上将血肉啃干净，是觉着我下了崽就没有退路了。可惜，我娘家清流，没那么多嫁妆供养。润娘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倒丰厚了……”

她恨恨道：“全要被喂进那群猪狗的嘴里。”

郑大娘子恨极毛氏，却绝不可能将那笔留给她孙女的嫁妆让出去。领人破开院落大门，冷眼看着丈夫老家所谓沾了亲的女人抱着孩子坐地撒泼。

“婆母，”散了发的女人在婆子们的虎视眈眈中后退到井边：“你若不允我留下来，我就抱着你孙子跳井，一了百了！”

“好啊！”郑大娘子冷笑：“你跳吧！左右你抱着的是你的儿子，不是毛氏与我儿所生，自然不是我的孙子。”

女人一下子变了色，尖声嚷：“这是我与大郎的孩子！是你的亲孙子！”

郑大娘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儿不曾纳妾，我也不认旁的孙子。你非要执拗，我自会为你备好薄棺。”

女人勃然变色，恨郑大娘子的冷酷，又恨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做不得自己的儿子。又哭又笑道：“他就是毛氏的儿子！往后要过好日子的郑家儿郎！”

“你也知这是毛氏的儿子。”郑大娘子冷冰冰地看着她：“毛氏生的儿郎，谁允你私自抱走！”

女人手中的襁褓被婆子夺走，一下子失了力气，跪倒在郑大娘子脚边：“大娘子，求您让我留下吧！四郎是我的亲骨肉啊，您也有儿子，怎么忍心让我母子分离啊！”

郑大娘子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命人堵了嘴，将人关去柴房，准备趁夜将人送回老家去。婆子抱了襁褓走来，笑吟吟地让她看，郑大娘子下意识撇过头去。

半晌，目光落到那孩子的脸上。与他父亲很像，像到丝毫看不出母亲的影子。

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孙子，郑大娘子心中并未有欣喜。只匆匆看了一眼，连忙让人抱回屋里去，让奶娘看顾好。

她厌恶极了郑家那群水蛭一样的亲戚，厌恶极他们不要脸不要皮将妓子称作女儿送来郑家走亲戚。她忍着恶心问：“郎君呢？”

嬷嬷嗫嚅着，郑大娘子冷哼：“又往姬妾房里去了！若非是有事求我，只怕这两月又见不得人影了！”

一路往自己的院里走，她问：“廖三可有消息传回？亲家老爷身子如何了？”

嬷嬷便说：“还没消息呢，廖三往鄢州报丧前便病得起不来身了，也不定会不会来。”

“先将客房收拾出来。”郑大娘子说：“润娘是他的独女，就是半截身子瘫了，恐怕也会爬来见最后一程。”

嬷嬷应声，心下却叹息，也可怜润娘一家。郑大娘子满心却是为儿子的筹划，毛家巨富，奈何老的病得不行了，唯一的女儿也没了。此行恐怕会将家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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