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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正道

皇帝果然端坐在外间。身着常服,一条竹青直裰,宽袍广袖,颇有些魏晋遗风。少了点天子龙威,倒似个风流文士。

他背对着内室的位置,手撑着腮,正低头研究着桌上的什么东西。

再一看,外间已经摆上了方方正正的四座大冰山,是她常在份例的整整一倍。又有两只风轮徐徐转动,送来习习凉风,清爽自在,好不惬意。

颂兰心中有了底,只迎着那舒爽的清风,施施然出去,给皇帝请安:

“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皇帝正钻研得入迷,只随意挥挥手,意思是可以平身了。颂兰这才站起身,从霜降手中接过一盏茶,递到了皇帝眼前。

“嫔妾这儿没甚么好茶,只有上回皇后娘娘赏赐的老君眉茶还算能入口,请陛下用茶。”

夏天到了,妃嫔们大多爱喝甜水、凉饮子。只不过执棋之时,到底还是配着香茗更有雅趣。皇帝正研究着颂兰前一日摆在棋盘上的残局,接过这杯甘甜浮香的老君眉一喝,便又感到了她那股“知情识趣”的好处。

只不过……

李徴终于舍得从棋盘上挪开了眼,却是扬声吩咐张宝:“将今岁御贡的‘齐山云雾’取些来,赏给蕙常在喝。”

因皇帝嗜甜,宫中女子饮茶也多偏好老君眉、太平猴魁、碧螺春这些甜口茶。只颂兰出身江南,还是更爱喝产自齐头山的六安茶。

而六安茶中,唯瓜片茶最佳,‘齐山云雾’一品,更是御贡的珍品。她满意地翘起唇角,福身:

“嫔妾谢陛下赏赐。”

声如莺啭,皇帝这才偏过脸,瞧了她一眼。

只见她打扮清爽,一身浅浅粉色宫裙,只在裙摆处用银线绣了淡淡的芙蓉花。通身唯一的亮色,是头上插戴着的一只艳晶晶的芙蓉琉璃簪,与身上的绣花相合,又衬得她乌发雪肤,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饱满明丽的光采。

得了他这句话,她眉梢眼角都喜盈盈的,好似很得意于他的偏宠。李徴心中一哂,指着那棋盘:

“这是《清乐集》中记载的令阮籍呕血的残局么?”

颂兰点头,“嫔妾不过偶然读到此典,一时好奇,便复原了。不过嫔妾棋艺粗陋,在宫里时便一直研究着,始终也没个头绪。”

皇帝调笑,“朕的后宫里竟也出了一位‘棋痴’。”

颂兰忙道:“嫔妾并无阮嗣宗那般至纯忘我的心境,不过拿来打发辰光罢了。”

皇帝慨然道:“《晋书》载嗣宗‘性至孝,母终,正与人围棋,对者求止,籍留与决赌’。阮籍是有名的孝子,可投入棋局,犹然忘我,是否算知行不一?——人身上总有矛盾之处,即便风流名士,亦不能免俗。”

皇帝抚掌大笑,“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他眼中划过一丝光采,“你有如此见地,当真算得上朕的一朵解语花了。”

言罢,又觉得“解语花”三字,实在将她说“小”了些。她字字句句皆合他心中所念,只语中韬略,颇有大家之风,并不似个寻常的深宫妇人。

其实有点像年轻时的他母妃。

思及此处,李徴眸色微黯。他抬手屏退了伺候着的宫人们,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南线传来捷报,岭南之战大胜,萧家军不日便会班师回朝。”

颂兰眉心一跳,忙低了脸,“嫔妾不过后宫妇人,不敢妄议朝政。”

皇帝摆摆手,“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朕不过同你一提,何来‘妄议’。”他接着说:“以往,都是六弟为其接风。六弟行走行伍,又同萧家军有过袍泽之情,还娶了萧氏女。”

他又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没滋没味的老君眉茶,“只因着今年端午的那一件事,据说六弟回府后,发了老大的脾气。可怜那位萧王妃,据说眼下在平西王府,日子并不好过。”

皇帝好似非常疲惫的样子,双指捏了捏眉心,“六弟虽个性狷介,到底是朕的手足。可太后是从先帝朝的后宫出来的,看太妃们,和太妃的儿子们,总还当他们是敌人。”

颂兰的一颗心“咚咚”狂跳不止,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漓,已经完全浸湿了里衣。

前世她起码爬到妃位,才有了同皇帝说些“知心话”的资格。而今她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常在,皇上把这般要杀头的话都讲了出来。

若事后反了悔,想杀人灭口,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她心内思绪千回百转,一时间分辨不出这“君恩”到底是信任,还是断尾弃子。只好用力咬了咬腮帮子,用疼痛告诫自己冷静。

皇帝说完了前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一侧眸便看到昨晚还婉转承欢、野心勃勃的小女娘,此刻面容苍白,素唇紧抿。

饶是殿内四座大冰山镇着,她还是紧张得唇上都冒了一圈汗。

在李徴的视角里,她到底还小。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娘,就算有野心,或许想的也只是在后宫中争上一争吧?

李徴心头微微一哂,他大概是吓着她了。

可他的后宫中,皇后其实不是他的皇后,是母后的侄女;其他的妃嫔们,都出身豪门世家,身后背着前朝万千复杂错综的关系。这次采选,他有意多择了几个出身寒微的女子。他想要一把快刀,一把身份简单,能在后宫这个女人们的战场上,为他所用的快刀。

乔颂兰将这把刀递到了他眼前。

可还没等到他温声安慰上两句,乔颂兰先开了口。

“端午之事,王爷迁怒萧家,已成定局。无论出手者是谁,王爷将矛头对准萧家,总好过对准陛下——若王爷是个多思的性子,其实不难想到,能在宫中如此行事,布下这样的局,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至于这个人到底是您还是太后,在旁人眼中,实是没有分别的。”

母子连心,实是天底下最合乎道理的事。可天家的母子,又比一般人家的母子更难做些。

皇帝虽忌惮世家勋贵,却看重兄弟之情。可太后却担心萧氏与平西王勾连,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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