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她是一把柔情刀。
殷乐漪循声望去,一架蝉翼纱制的屏风立在殿中,将内殿与外殿隔开。
屏风上绣着连绵起伏的山峦,江河水滔滔不绝,一轮红日高悬在东方位,乃是一幅气势恢宏的锦绣山河图。
山河图的背后,少年身影落座在窗前,蝉翼纱制的披风将他整个人映衬的朦朦胧胧,耐人寻味。
殷乐漪绕过屏风,步履盈盈的朝他走去,声气轻柔的质问:“陆少将军便是因这个原因,才如此强硬的将我请来吗?
陆乩野身前放置着一方正在对弈的棋盘,他左腿屈膝,身姿慵懒,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枚墨玉棋子,闻言从棋局中分出几分神,挑眉抬眸,向眼前的少女望去。
她扶风弱柳,眼眶微红,显然是不久前才刚哭过。
“怎么哭了?陆乩野语气不明,“你在裴洺面前不是有说有笑,还亲自将他扶起来?难道是因为和他分开,你不舍他所以落泪?
殷乐漪尚来不及解释,便见他夹在指间的棋子掉落,砸在棋盘上发出刺耳的清响。
下一刻,皓腕被强硬的握住,陆乩野将她整个身子扯进怀中,她的裙摆扫落了满盘的棋子,在殿内激起无数道声响。
殷乐漪想要挣脱,换来力道更重的钳制,“你想做什么陆欺?
“殷姮,是你想做什么。陆乩野盯着她泛红的眼,“你可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十三日未曾来看过我,转眼却和裴洺亲近。你将我置于何地?
她在裴洺面前笑了几次,又和裴洺肢体接触了几回,傅谨都一字不落的传达给了他。陆乩野脑海中只要一想到她与裴洺在一处亲昵无间的画面,胸中的妒火便愈演愈烈。
殷乐漪却从他的话中敏感的察觉到了另一点,“你在派人监视我?
陆乩野嗤笑一声,“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确该派几个人日夜监视你,让你再也不敢和像裴洺这样的男子亲密说笑。
殷乐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怎可忍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活在他的监视之下,当下只觉委屈又愤怒,“我和裴洺之间清清白白,是你非要用那些不堪的心思来揣测我。陆欺,你当真是毫不讲理……
“既然清清白白为何屏退四下,还要你的贴身婢女把风?
陆乩野不为她的解释所动,指腹摩挲她泛红的眼,“又为何落泪?
殷乐漪哑然,她与裴洺的谈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想将魏国改朝换晋的言论,她又怎敢说给陆乩野听。
她的沉默不语在陆乩野眼中便是心虚,他扫下支撑窗户的支架,纱窗合上霎时敛走殿中大半光亮。
他将殷乐漪的身子
按在纱窗上,笑意不达眼底,“殷姮,你可是还想再背叛我一次?”
斑驳的光影透过纱窗洒到陆乩野的脸庞上,本该是柔和的颜色,可当照清他面上极盛的笑容,殷乐漪的肩头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的解释他不信,她的挣扎更是徒劳。
殷乐漪一时间身心俱惫,由着陆乩野将她囚在这一方无形牢笼之下,柔声问:“陆欺,你究竟想如何?”
陆乩野反问她:“我想要如何你难道不知吗?”
“我不知。”殷乐漪有气无力,“我不曾和裴洺有过纠葛,更不曾背叛……”
她想到那夜山中发生的事,终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为何不继续说了?”陆乩野步步紧逼,“可是心虚了?”
他目光如炬,殷乐漪在他这样的眼神和架势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
“殷姮,所以你的确盼着我死在山里,死在赫连殊的手上……”陆乩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你恨我如斯,为何那一夜还要主动与我交欢?”
殷乐漪心口一紧,垂下睫羽避开陆乩野的视线,下巴忽的被陆乩野用力掐住抬起,被迫迎上陆乩野怒火中烧的眼神,“回答我。”
下巴尖处传来的痛楚让殷乐漪不禁蹙了蹙眉,她艰涩道:“……因为我对你心中存了一丝愧意。”
因为心中有愧,所以那夜她才一反常态的主动迎合,与陆乩野抵死缠绵。
不是做戏虚与委蛇,可和虚与委蛇相比,更让陆乩野生恨。
枉陆乩野以为她对自己多少动了几分真情,原来竟只是她那可笑的愧意在作祟。
他生得一副心高气傲的脾性,从来都是立于千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可偏偏遇到一个殷乐漪,不动刀枪,兵不血刃,只需掐一口轻轻柔柔的嗓子,再轻轻巧巧吐出几个字,便能将他陆乩野的傲骨一点点敲碎。
“好一个愧意。”
陆乩野一脚踹开身侧棋盘,将殷乐漪按在榻上“殷姮,你太小瞧我了。”
“你想置我于死地,主动和我交欢一次又怎够弥补我?”
他大掌毫不留情地扯开殷乐漪的衣领,盯着殷乐漪的黑眸里覆满嘲弄的笑,“你该被我关在这殿中,日日夜夜的同我交欢才行。”
殷乐漪被他的话吓得一张小脸更加苍白,“不……不要,陆欺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不会再迫我的……”
她的胆战心惊只换来一声轻蔑的笑。
上方的少年散发出的气势冰冷摄人,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窒息,水雾不自觉盈满眼底,泪不受控的从她眼尾滑落,又被陆乩野以指腹按住。
他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眸
中含笑却没有一丝温度言辞里尽是偏执:“殷姮你的眼泪只能在我面前流。”
殷乐漪哭着挣扎陆乩野压住娇躯欺身而上。
守在殿外的傅谨听见里面又是摔砸之声又是女子的哭声皱着眉自觉地想要走远一些侧殿却传来动静。
他连忙走进去查看见芙蕊公主身边的那个小宫婢竟为了划断绳子打碎了一个花瓶正将手上的绳子往那瓷片上磨却失了分寸眼看就要割破手腕傅谨忙上前制止。
“你不要命了?”
木槿恶狠狠的瞪着傅谨傅谨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伸手取下她口中的布团“你放心我不会取你性命只要你……”
“枉我以为你们重明宫的人都是好人没想到都是一群人面兽心之徒……”木槿奋力的往外爬“你们十六殿下竟如此欺辱我们公主……”
傅谨听得一愣“你什么意思?”
木槿挣脱脚上的绳子连滚带爬的跑出侧殿傅谨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去追见那小宫婢竟不怕死的边哭边敲着正殿的门。
“十六殿下我们公主从秋猎回来之后便染了一场大病身子本就无比虚弱还请十六殿下高抬贵
手放过我们公主吧……”
傅谨已能想到自家公子被打搅之后的震怒拿着布团从后方正要塞进木槿的嘴里殿门却忽然从内被打开。
陆乩野神色晦暗的站在殿中
木槿忙擦了泪急匆匆的跟在陆乩野身后进到内殿后在床榻上见到了昏迷的公主。
“你可知她是怎么了?”
少女忽然晕厥让陆乩野担忧的将一切怒怨暂抛脑
后。
木槿用手探了探公主的额头又见公主衣裙有些凌乱心中有了猜测一边掉泪一边替公主理好衣裙。
“还请十六殿下将我们公主送回绛清殿公主缠绵病榻数日今日才好一些恐是方才又受了寒这才病气复发晕过去……”
“缠绵病榻?”陆乩野沉声问:“她病了多久?”
木槿低着头道:“公主自秋猎回来后便浑身是伤染了重病在殿中躺了六日后才清醒。公主本该继续留在殿中休养却不知为何当夜又独自出了绛清殿过了半宿才回大好的病情又突然加重一直病到今日……”
殿中沉默许久木槿偷偷抬头看一眼陆乩野又想到他和公主此前那些纠葛传闻结合今日更将她心中的猜测坐实。
她俯首跪在陆乩野脚边“那一日公主清醒后从奴婢口中得知殿下您昏迷未醒的消息后便离开绛清殿消失了大半宿。公主去了何处奴婢不知可十六殿下您是一定知晓的……”
木槿恳求道:“我们公主忧心殿下安危,待殿下您一片真心,还请十六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公主吧……公主她只是个娇弱女子,她受不住十六殿下您磋磨的……”
“去将御医请来。”
陆乩野语气未明,又想到殷乐漪不愿让旁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既然贴身照顾了她多日,可知道如何能让她好转?”
“……奴婢知道,但药都在绛清殿里。”
“我派人送你回绛清殿取。”陆乩野还是叮嘱了一句,“不得声张,你家公主不喜被旁人知晓。”
就是为了公主的清誉,木槿也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眼见十六殿下没有将公主送回绛清殿的迹象,木槿只能随十六殿下的人前去取药。
榻上昏迷的少女,面色苍白,唇显病色,形貌间也是憔悴之色,分明一看便是个尚在病中的娇娥,可陆乩野却被妒火迷了心智,竟觉察不到她丝毫的异样。
他坐到床榻边,见她那对蝶翼般的睫羽剧烈的颤,眼帘里露出一丝缝隙,整个人半昏半醒,虚弱的望着他。
陆乩野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安抚道:“殷姮,我让你的婢女回你的殿里取药了。她很快就会回来,你也很快就会好。”
传入殷乐漪耳畔的少年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一时之间让殷乐漪也有些恍惚自己是否置身在梦中。
可若是连梦里都是陆乩野的声音和身影,对她来说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少女没有应答陆乩野,不知是没有力气答,还是不想答。
陆乩野喉结无声滑动,“为何不告诉我,你那夜来见我时已经缠绵病榻数日了?”
殷乐漪阖上眼帘,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将她面容衬的更为苍白。
“你对我难道就只有愧吗?”陆乩野不死心的继续问,“你当真就不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吗?”
他从未这般迫切的想从殷乐漪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漪漪……”
陆乩野亲昵的唤她,“你心中有我的对不对?”
少女缓缓睁开眼,眉眼间带出的病色将她一张殊色花容都染出了几分病气,她苍白的唇畔露出一个讽笑,学着陆乩野从前讽刺她的口吻,有气无力的开口。
“陆欺……你害我国破家亡,让我落到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轻轻笑一声,又轻柔的问:“莫不是我殷姮疯魔了,心中会有你?”
她越是这般娇弱无害,她的每一个字便越如同**不见血的柔情刀,一刀一刀的刺进陆乩野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