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警局那刻,她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晌午局里留人不多,只一个徐全值守大门、一个刘泊整理文书,另有三人窝在前厅墙根闲话,一人手里捧了一只白气腾腾的饭盒。
路经门外时候她尚听几人有说有笑,刚一跨过门槛,房内忽一瞬安静下来。
吃饭那几人齐齐停了筷子,刘泊抱着档案一声不响,徐全猛地站起身朝她探过脸去,将要开口又忽然顿住,慢慢把目光转回一边。
谢杉蹬着门槛愣在原地。不过告一次小假回来,怎么见了她如见死人还魂一样?她抬脚落进房内,正要逮一个人来问话,却见几人转身的转身、低头的低头,拼命要把自己缩进地缝似的,徒留她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摸不着头脑。
正愣神间,右边臂膀轻而又轻落下一只手。
“怎么都吓得这样厉害?谢局长从来宽宏大量不爱照规矩罚人,”那人温声打一句圆场,“往后若见她来,你们愿吃饭、愿聊天的,要做什么还接着做便是。我说谢局长,” 那手掌力道稍重了几分,“你来得也不是时候。怎么偏挑午休打搅她们?忙活一上午也该让各位歇一歇,晚些时候再排班也不迟。”
“是我性急——还数周警长最体贴她人。”谢杉心领神会,含笑应了一句便随她转身,跨出门外依旧不敛笑意,忽觉腕上又紧了紧,稍一偏头,便瞧见周瑾愁容满面。
她恍然大悟,跟着便轻轻松松笑了一声。“是那北方晚报吧?半日不读报纸,真不晓得又被怎么编排。”她伸手解开腕上那几根手指,捏着其中一根半开玩笑地晃了晃,“报上讲我什么了?逃班?渎职?夜闯前督办府?贿赂首府参谋?”
周瑾听她讲话丝毫没被逗乐,每听她吐出一词,愁色反倒更浓几分。她不声不响走出几步,直远离了警局大门才低声开口。
“若真是这几样却好办——哪个有些身份的人没招来过这等传闻?只把它放着不管,由它当一阵茶后闲谈也便过去了。”周瑾垂头盯着砖道默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她,“我们这是朝哪儿去?”
谢杉扑哧一乐。“原来你不知道哪?那还敢跟着我走?”她边笑边瞧着周瑾面色,“也不怕我给你引到吃人魔窟里去?”见对方全无玩笑心思,她便补上一句,“自然到我家去——只是难为你到杀人犯的地盘坐坐了。”
周瑾刚听这词又悚然一惊,顾自缓了缓气,终于轻声问她。“报上说你赤手空拳杀了十几个男人。头版还附了照片。这报在京都望城两地都是头一号的出名,你当真一点不觉得害怕?”
“我怕什么?”谢杉依旧笑意不减,“相片上那一地玩意都怪惨的吧?这等消息都敢在报上登出来,还把我吹得这么神乎其神,也难为牠们绞尽脑汁给我壮了志气还灭自己威风了。”
“可你的名声……”
“不打紧。从前江铎她们替人杀过多少男人,她们名声不反倒越来越好么?你当这城里人都是傻的?”谢杉一眼瞧见自家洋楼白顶,笑眯眯迈起大步继续往前,“要我说……”
半截笑语断在空中。
白露秋收,后街原本一派瓜果香气,此时全散得无影无踪。刺鼻的油漆气味生生隔出一道屏障,一跨进去仿佛跨入了瘴气阵法,直被熏得眼睛生疼。
谢岭为她置办东西向来只挑上上等,洋楼全用一色的乳白大理石,花柱阳台修得错落细巧,边角覆一层琉璃绿砖,楼外再围一圈雕花铁栏。白石绿瓦一尘不染,映着斑驳桐影鲜明青翠,比挂画还精致三分。
她微微闭了闭眼皮叫眼睛好受一些,过了片刻才睁开瞪大了朝前看。
铁栏正中折了两道,凤凰雕花弯垂下来;外墙四五处叫火熏得煤黑一团,梧桐树干断去几枝砸入青竹相互倒作一片,歪歪斜斜堆得乱七八糟。
白生生泛着光的大理石正门上,两道鲜红粗叉叠成井字,叉尾颜料血般滴落,同地上翻倒的漆桶混成一滩。
“那新闻不止说你杀男人。”周瑾低低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还登出一张穿了布裙、扎着双辫的孩子照片。这事……必然不是你做的,对吧?”
“离晚报发布只过去一夜,今天清早我已经听人开始以讹传讹。她们说……”
“说你杀人取乐,必是邪祟化身。”
邪祟?
谢岭换一条腿搭在膝头,从袖里取出暖炉掀开铜盖,随手取签拨了拨炉里烧尽的灰香。暖炉小巧,还被磨得铜光锃亮——还是她小时候常常偷用的那只。
那时候谢长风还未远游,却也日夜不沾家院,她便常常取了钥匙摸进母亲房间,翻出一件最小的马褂套在身上,正一正头上过大的瓜皮缎帽,系上玉扣荷包、捧起乌木算盘,再把这大暖炉使劲塞进袖里,让它沉甸甸地坠着她的左肩——
“哈哈,姐姐学姥姥打扮玩。真羞!”
“嘘!”谢岭腾一下跳起来把算盘账本急急忙忙塞回原位,一边扯衣服扣子一边飞快把食指竖到唇边,“你不懂,我做正事呢!别告诉旁人!”
谢杉却毫不上当地摇一摇头,扬起一个得逞的笑,一边打开双臂举得与头齐高。谢岭无奈叹一口气,抖一抖衣服挂回柜里,转身带上房门,蹲身屏气,双手揽着妹妹腰膝把她抱起来——谢杉又变沉了。
“我快要抱不动你了,”她让谢杉伏在一边肩膀上,艰难分出一只手掏锁挂上房门,“你自己不会走路吗?”
“我走不动啦。”
“你抱着羊羔子从南村回来两个时辰都没歇过一回脚,”谢岭冷笑一声,一手轻轻颠她一下,“今儿莫非是扛了一头牛过去,才喊得出 ‘走不动’来?”
“姐姐没力气就该多练哪。”谢杉耍着赖皮避过她问话,扭来扭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起头来,洋洋得意地冲着她笑。“你不抱我,我就找姥姥去,说你偷拿妈妈账本。”
那摊账本谢长风几时动过一回?谢岭暗嗤一声,趁机将谢杉抱得高些,垂下眼睛仔细瞧她。
一身银朱法翠的织金宋锦,颈上原先还挂了枚长命金锁,只是每每必被谢杉扯下扔到一边,往后便再不戴在身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lwxs6.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