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微弱的啼哭里,姜瑜慢慢没了呼吸。
她染血的指尖从襁褓处落下,死不瞑目的眼,含着血泪瞪向项炼,她袖中蛊瓮里的蛊虫如决堤血浪般冲破瓮盖,怒气冲冲朝着项炼面门而去。
项炼极速后退,持剑抵御,却见蛊虫绕开了他,冲出营帐,刺破副将的喉管,钻进每个辽兵的眼眶,蚕食整座军营,让它们在尖叫中化作血肉炼狱。
项炼颤抖着身子,惊悚地看着蛊虫杀人如麻,却唯独对他视而不见,这才想起,姜瑜曾经笑着对他说过:“夫君别怕,我的蛊虫,只会帮你,绝不会害你!”
他残忍又心酸地笑:姜瑜啊姜瑜,你可真是傻的彻底啊!他提着染了姜瑜血液的剑,踏着血色的辽兵尸体中,缓缓走向他的“胜利凯旋”。
小小的婴儿被掩埋在尸山血海,被死去的母亲温柔抱在怀里,又被活着的父亲绝情抛弃。
幻境开始激烈扭曲,天空裂成两半。
左半边是项炼披着金甲策马入京的盛景,朱雀大街洒满花瓣,接受万民朝拜;右半边却是姜瑜被拖回辽人军帐,无数双污手撕开她的衣裳,被粗暴恶臭的男人们压在身下……
“为什么要让我记起来……”姜瑜的尖叫引动地脉震颤,更多蛊虫破土而出。它们充斥在幻境边界,整个幽州地界都在震动。
【怨念值达到100%,宿主,换蛊时机到!】
顾念刚一分心听系统汇报,就被姜瑜夺得空隙,她的魂体猛地再次窜入顾念体内,怨气如毒藤般缠住她四肢。
【念念!】字幕泛起焦急的白光。
顾念的瞳孔骤然染上猩红,意识沉寂,被姜瑜所控制。
她踉跄着逼近李巍,指尖凝出蛊虫化成的利刃:“你说过会来救我的!”
李巍面对她的质问,稚嫩的少年郎,感情方面才微微萌芽,面对这般激烈的情感,他手足无措。
他对姜瑜的遭遇感到疼惜,甚至心痛如绞,可他蠕动着唇瓣,却不知如何安慰。
“回答我啊!”姜瑜逼近他,怨气让顾念的脸扭曲,“你说我比十万百姓更重要!那为何还要杀我?”
“你不敢说?那我来回答你,你嫌我脏!”顾念扯住他的衣襟,凑近他的脸逼问,“你嫌我脏,嫌弃会污你项炼的英雄的名,嫌我会毁了你项家清白的血脉,你便要杀我!让我永坠这恶心的炼狱不得轮回!”
“不,不,他没有嫌弃你。”李巍终于发出了声音,他苍白地安慰她,无法抑制地焦急,“你放过我表妹,害你的并非是她!”
“你担心她?她是你心上人?”姜瑜冷然一笑:“天下男人多薄幸,少年郎,我问你,若她就是我,你可敢娶她?”
她猛然推开李巍,撕开衣襟,让布满了辽人的污渍、剜胎流淌着血水的长长的伤口,血淋淋地展现在李巍眼前。
非礼勿视!
更何况这是表妹的身躯!
李巍慌忙闭眼,撇过头去,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姜姑娘!你不要这般作践我表妹!”
“作践!你是说你表妹是贱人?”姜瑜厉声反问,“那这样的她,你可敢娶他,少年郎?”
这一刻,李魏心头涌现皇帝威严的脸,皇后为难的神情,又想到了百官的阻拦,沈明远的笏板,李峋的嘲笑,一个“愿意”始终无法说出。
“一样啊,你们都嫌弃我。”
幻境中,项炼亲手将她的牌位扔出祠堂:“这等失贞妇人,怎配入我项家族谱!”
无数个姜瑜在时空裂隙中惨叫,冲天的怨气,充满整个幻境。李巍受怨气影响,尸毒加剧,他突然呕出黑血,尸毒纹路爬上脸颊。
【警报、警报,腐烂值上升,即将突破20%】
但顾念没有了神志,无法应答。
一道白光劈开血色苍穹,身着素白长袍的“李巍”踏光而来,双目温润流转着星河。
他伸手握住姜瑜的利刃,任掌心鲜血浸透顾念的衣襟。
【我来娶你了】
整个幻境突然静止。
姜瑜的怨气凝成泪珠,在顾念面庞滚落:“太迟了......”
【不迟。】
白衣李巍指尖轻点顾念额头,白光顺着额头,将她身上伤痕,自上往下全部消退。他又勾起被项炼丢弃的婴儿襁褓,化作大红嫁衣,轻轻笼住她的身躯。
【我会在幽州城头种满桃花。每一株都是聘礼,每一朵都是婚书。】
他轻轻揽过她。
【我要天下人都看到,我不管她如何,我都要娶她。】
“骗子!”姜瑜尖叫,“我不信,天底下的男人都在意女子的贞洁!”
幻境再次剧烈震荡,李巍凝白光与指尖,射入幻境,一层层涟漪渐起渐落。
幽州城头的桃花在隆冬中骤然绽放,白衣少年负手而立,身后三千玄甲军手持桃花枝列成礼道,花瓣落在顾念肩头的大红盖头上,将她染成一片绯红。
顾念意识回笼,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不同于少年李巍清冽羞涩的温淳柔和。
【念念,可曾见过,用桃花作聘的婚礼?】
是【他】!
顾念欣喜地拽紧她的衣衫,自那一夜极致癫狂之后,已有许久未再见他了!
盖头被玉簪挑起。顾念抬眼,对上李巍眼底翻涌的星河,那里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她雪白的脸颊额间点着朱砂痣,大红嫁衣上绣着展翅凤凰,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有着丝惊讶。
此刻的她,非是第一时间线顾大姑娘的模样,也非第二时间线赵大姑娘的模样,她乃她原本的模样,真正的顾念。
【念念,嫁给我可好?】
他在向真正的她求婚。
星光做的戒指,浮现在她的面前,就盼着她点头,缠上她的无名指,冠上他的姓名。
顾念知这是幻境,而她确实对他自那一夜翻天覆海之后,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好感。或者说,他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有了不一样的触动。
超级强大又无比温柔,【他】顺应她所有爱好,陪她疯魔,如大海般包容,每一个点,都似乎为了她精心配置,她太喜欢听他的声音和感受他的气息了。
[好。]
这个【他】,就算是鬼神,她也愿意嫁。
她迎着他涌着星河的眼,笑意盈盈地答应。
星光之戒缠上她的无名指,桃花化雨,纷纷扬扬而下。
幽州城里那些肃杀的士兵、牺牲在大战之中的百姓孤魂,懵懵懂懂地从土里涌出。
他们落在道路两旁,被喜队涌涌,一同簇拥着新娘车队,送她入东宫最红艳的礼堂。
“一拜天地。”
他牵她跪下,青砖上早已铺好奢华柔软的红毯。
顾念听见远处传来朝臣的惊呼。
她看见林相拉着女儿,怒视李巍,斥责他为何背信弃义,不娶她女儿做正妃!
赵靖挡在垂着泪的赵乔桑前面,沉声问:“殿下什么意思?您给桑儿写的信都可垒成小山,那些甜言蜜语我看了都能羞红一张老脸,现在却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王兆凌拿着一摞账单,丢到李巍面前,厉声道:太子殿下的京杭运河劳民伤财,却还是至洪水泛滥,您心中竟然没有半分愧疚,还有心情娶一个破鞋做正妃!
李峋抱着胸,嘲讽他:“大哥,凤鸣岐山之命,可真是不虚,竟然自甘被绿,娶一个失贞之女,给他人之儿冠以李姓,可真是德行兼备。”
【念念,别管别人,你只需要看着我】
李巍牢牢握住她的手,红袖一挥,白光之下所有阻碍都化作了背景板。
[你这什么功法?我也想学]
顾念垂涎他强大无比的白光技能,笑眯眯地与他撒娇。
【好,都给你】
李巍轻笑,就知道他的念念,不会在意这些。
他与她一起向天地磕下了第一个响头。
“二拜高堂。”
虚空之中,皇后与皇帝的虚影端坐大堂。
“太子,你太令我失望了,竟然被女色,昏聩了头脑!”皇帝威严冷肃的脸满是失望,“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放弃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娶林氏为正妃,纳赵氏为侧妃,我就继续让你做这个太子,否则,我就废了你!”
皇后焦急期盼地看着他:“巍儿,快答应啊。”
【我只愿娶我身边这一人】
李巍拉着顾念跪拜的瞬间,捏碎了正堂之上的两人碎影。
“夫妻对拜。”
李巍,散发着白光的指尖,从她的红盖头之下,划过她唇畔,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克制着颤抖,像穿越了无数时空的喜悦声音道。
【念念,我终于娶到你了。】
婚服滑落在地时,顾念直直看向他的眼。
那些被辽人虐待的伤痕在白光中早已消退,剜胎的刀疤却狰狞蜿蜒了整个腹部,她记得项炼看见污渍伤痕时的嫌恶眼神,好奇眼前的男人是什么表情。
却见他微微低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伤疤上,他呢喃。
【疼吗】
[你忘了,我有痛觉屏蔽,不会痛]
李巍闻言,吻得越发轻柔,抬头看向顾念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伤痛。
他轻轻覆上来,顾念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听见他喉间溢出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是在替项炼道歉,还是在为谁的救赎。
喜烛将新房映得通红,顾念深深看着压在她身前对李巍。
他还是第二时间线的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单薄的脊背透着稚嫩。
顾念嫌弃,她更喜欢更年长成熟的男人模样,眼前的男人拥有醇和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她突然很好奇,他到底长得怎么样?
[我是真实的自己,你能变成真正的你吗?]
李巍顿了一下,转身看她,无奈摇头。
【只能凝结成白光】
拔步床上,他温柔的指尖撩开她的发丝,潮湿的吻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
[你别用李巍的身子,用你自己的本体]
顾念也伸手,眷恋地抚摸着他带着星河的眼,此刻,她不想替代任何人,感知任何其他人的情事。
她希望,她与他的第一次,就算只是灵魂,交给的人,是【他】,而不是李巍的躯壳。
【好】
李巍的模样退去,只剩下一个虚白的影子。顾念攀上他的脖子,朝着模糊的唇亲吻。
[你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给你取一个]
她动情地吻着他眼睛,道。
[星河,我想要你]
白光因为她这一句话,沸腾起来。
【滋滋滋……滋滋滋】系统在一阵雪花声中断了音信,就连姜瑜若有若无的窥伺感也消失了。
【我已屏蔽了所有人的窥探,念念,你的身子,我也舍不得给别人看】
白光的人影覆盖她全身,他的亲吻,让她足背弓起,浑身战栗,极致愉悦着她。
【舒服吗?】
回应他的是她插入他发丝,绷紧的指尖。
[你呢?]她触碰着白光的中灼热的气息,怜惜地问。
【不用管我,我只想你舒服】
他揽紧她的腰身,扯过一张床单,裹紧她。
幻境涌涌,拔步床极速变小,风声骤响,他竟然带着她飞起来,越过连绵的高山,滚进雪白雪白的云彩里,似游龙戏凤,在云堆里翻腾。
【换个地方?】他气息不稳地问。
[好…….啊!]
云间骤降,两人跌入天山雪池的温泉水里,热气弥漫,一瓣瓣桃花铺满了整个水池。
池水翻腾,他似乎在与谁较劲一般,想给她最激烈难忘的春情体验。
[真是个厉害的傻子]
顾念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模糊不清的白光,怜惜又餍足地捧住他的脑袋,情意满满地吻他的脸。
…….
“天地无极,万蛊听令,收!”
姜瑜的八千蛊虫化成了顾念的血玉蛊虫,而姜瑜的怨念,由星河出手,被强制压入她的蛊瓮中。
幻境破碎,蛊兵皆消,幽州城幻境被吞噬的河工、百姓出现在幽州城京杭运河界碑处。
赵珽、长乐、三千私兵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李巍、顾念身边。
“殿下!”
“义妹!”
李巍还陷在项炼和姜瑜的情感中,他因这一段幻境,对顾念的感情像经历了一世情缘一般,一月前的坎坎萌动,现在已情入心间,难以自拔看向顾念,眼神中有着深深的爱恋和愧疚。
“表妹,幻境中……”
他话音未落,就被顾念打断,她如同餍足的猫儿般慵懒地笑了笑:“表哥不用解释,我也不想知道您的答案,我一点都不在意呢。”
因为,已有【他】给了她,最满意的答案了。
李巍脸色霎时苍白,身体一个不稳,载在长乐怀里,桑桑,对他失望了…….
“殿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长乐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躺了一地的人,总得好好解决。
“将伤员送回家,好好安顿。”李巍作为太子的信念,支撑起他,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冷声道,“项炼在何处?”
长乐等人没有经历幻境,不知内情,他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困惑:“启禀殿下,幽州城防副将项炼正在校场练兵。”
三十年前因这一场战役而被封为漠北镇国将军的项炼,却在此后几场战役中节节败退,被新帝李恒一贬再贬,现只是赵靖手下,驻守幽州城防的副将。
“呵,杀妻还冒领她的功劳渣男,果然没有后运!可真是报应。”顾念的骨节泛白,袖中瓮中姜瑜的魂也在畅快嘶鸣。
她与姜瑜感同身受,听到项炼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备剑。”李巍的声音冷得像冰,“孤要亲自审问这个人。”
顾念伸手拽住他的缰绳,抬头煽动的睫羽撩过他心间,一颦一笑都透着股奇异风情,她吐出一句话:“我同你一起去。”
连声音都透着靡靡音色。
他失去意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姜瑜改变了表妹,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十三岁女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多了女人的慵懒和魅惑。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改变,他甚至更喜欢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为了挽回顾念对他的失望,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往鞍前挪了挪,示意她上马。
李巍伸手,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托她上马。
她身上的味道也变了。
李巍策马扬鞭,闻着她犹如成熟的吻水蜜桃一般,散发着香甜可口的香味,他脑中闪过拔步床、行军床、还有早晨的梦,腹下坚硬,更加灼热起来。
这一路骑行,对于容易情动的少年郎犹如酷刑,好不容易熬到校场,他缓了许久,才下了马。
深夜的校场之上,火把点亮每个角落。
四十六岁的项炼正在训话。他穿着与幻境中相似的玄甲,却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角刀疤狰狞可怖。当他看见李巍腰间的金印时,瞳孔骤然收缩,手中令旗“啪嗒”落地。
“项副将可知孤为何而来?”李巍翻身下马,金印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项炼的喉结滚动,忽然露出谄媚的笑:“殿下说笑了,末将不过是个守城副将,怎能得知殿下行踪?”
嘶。
顾念想起幻境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再看此时猥琐恶心的邋遢大叔,嫌恶地挪开眼睛。
她敲敲蛊瓮:这男人,幸亏你抛弃的早,实在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姜瑜透过蛊瓮也看见了这番模样的项炼,好看的脸上也露出嫌弃的神色。
“杀妻弃子,欺世盗名之辈!”李巍步步逼近,“三十年前你冒领的乃你先夫人姜瑜之功,按律,该削去军职,收你家财,流放三千里!”
李巍的每一个字,均如重锤落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变了脸色,特别是在场的士兵。
项炼脸色剧变,竟突然抽出佩刀掷向李巍面门!
顾念袖中血玉蛊虫瞬间凝成隐形护盾,为李巍挡下一刀,李巍乘机,抽出巡河金剑,精准刺穿项炼咽喉。
项链死前,走马灯一般走过这一生,才想起,他和姜瑜那一年的少年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同袍的情谊,竟然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但,却在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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