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旁,阿旺蹲着,否然站立。阿旺耳廓一动,妖像半出,呲着牙道:“有声音!是小楼!”
否然拧紧眉毛,匆忙踏上小路,动作却停下来,阿旺回头看他:“恩公,怎么了?”
他抬起手背,摇摇头:“我,我不能去……”摁住手背晦暗的捕灵阵,否然睫毛微颤:“我在这里等着,阿旺,你去帮他们。”
阿旺立即蹲下:“可是这里也不安全……那我也留在你身边。”
否然摇头:“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不用担心。”
阿旺呜了几声,在否然的催促下快速跑向了小楼。
否然唇角苍白,低头回身走向后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几个纤细的黑影。
尖啸声只有阿旺能听见,愤怒的,咆哮的野兽吼叫,带着战栗的杀机。他犬齿越露越长,一头黑发飞起,就地一滚化为黑犬,脊背如弓弦弹动冲进雾中,几个舒张的跳跃跟着鼻尖阿猫的气息上了二楼,呜呜衔尾打转,片刻从二楼的窗户跃出,靠近小楼后侧外的土地,双爪不住刨动。
小楼灯火倏忽全灭。
阿旺勾着单爪,伏低身子一点点后退,风卷着雾气四散,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斜里道道劈空之声在他头顶响起。
“咚刷刷刷,咚刷刷刷。”
哗啦啦的翻书之声,从小楼一层响起,落地几卷随着风势飘动鼓胀,聚成人形,雾气遮住小楼,人皮遮住雾气。
阿旺长啸一声,爪尖生风,扑了过去。
哗啦啦的声音不断响起,阿旺抓破皮影一般的人皮,不等萎靡就跳开,一层却飞出越来越多,阿旺动作一顿,耳朵动了动。
“扔,扔扔,都扔出去!”
“慢点,呜呜呜呜万一是阿秋……”
“就算是阿秋,她也会先攻击你,快,那个狐狸跟上来了……你说你激动什么,给他挠成碎布了,把这狐狸气成这样!”
“他身上有很浓的阿秋的味道!”
“这边走!”故今和阿猫抓掉企图裹在身上的人皮,看准扔到窗外,横冲直撞,浓重的妖气跟着他们身后,只能见到一双橙黄的兽眼。他们看见向下的楼梯慌不择路,窗户突然碎裂,低吼出现在身边。
“喵嗷!!!”阿猫惨叫起来,故今拍了他一下:“……别叫,是阿旺!”
阿旺犬齿露在外,身体低频振动:“我拦住她,你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人皮不断吹胀飘在他们身边,毫无反光的黑瞳四面八方锁定故今和阿猫,故今揽肚抱住阿猫,冲下楼梯:“好!你多小心!”
羊脂玉般的手臂挥开妖气,光裸着脚向前几步,红色衣摆砸地,魁首黑发缠卷落下遮住半张脸,动作间露出瓷白的双肩:“你们敢伤他!我要把你们皮都扒下来,送给他!”
阿旺后脚一踢,半空腾跃化为人形,反弓起身,一把狼牙锤出现手中,砸向魁首:“一只狐狸,装神弄鬼!”
一层向下的楼梯还有深深的地下空间,好在阿猫同故今夜能视物,才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束手就擒。楼梯上传来“砰砰”炸裂的声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膨胀的人皮挤压着争先通过狭窄的楼梯,互相挤破了。
“好臭!”
隔着层鞋底都能感受到脚底的滑腻,故今头突然后仰,根本无窗的空间内气息吹拂来到了后脑,人皮手转了几圈,牢牢缠住了她的头发,霎时人皮都围了上来,人皮气球挨挨挤挤,互相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阿猫!”
阿猫跳上故今肩膀,亮出爪子,嗖嗖挠破束缚,故今从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火折子使劲一吹,扔进了人皮堆,擦肩脱逃之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故今微愣:“……袖白?”
火舌嗖地燃起,给这些原本死去的生命迟来的葬礼。
袖白的脸无悲无喜,在暖黄的火光映衬下逐渐燎出泡,发出脆响,继而焦黑,同毫无反光的双眸一起打卷,扭曲,和其他张张人皮黏腻的拢成一团,萎靡在地。
故今惊魂未定地退出人皮圈子,腿上一凉,仿若置身在小路的雾气之中,又湿又粘,阿猫毛炸成一团:“故今故今故今故今故今!”
一张人皮悄声裹上了她的双腿,故今控制不住前跌了几步撕扯着腿上的人皮,没有阿猫爪尖的锋利,根本徒劳。人皮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脊,空洞漆黑的眼瞳里诡异的窃喜,分裂的缝隙覆盖在故今脸上,刷的合闭。
暗处的人皮蠢蠢欲动,连阿猫也不会放过。
“喵嗷!”阿猫爪尖伸出,不再躲避扑上来的人皮,夹着尾巴耳朵贴在后脑,爪尖去勾故今身上的皮:“呜呜!故今,你快醒醒!”
“阿猫,躲开!”
故今话音一落,人皮四处冒出灰棕色的尖刺,故今伸手一抓,把裹在身上的人皮挠烂,跌坐在地,沾了满手腥臭滑腻。阿猫踩在她身上,喵喵急叫:“你会法术!快把他们都刺破!”
“……我就只能用这一次。”本来想这小楼只有红衣人一个,没想到竟然出来这么多画皮妖。画皮妖虽脆弱易杀,划破便可以让他们丧失行动力,但他们数量一多就极难对付,沾到皮肤附在身上,人就逐渐被他们夺取意识,成为傀儡。
更重要的是……这些画皮妖真恶心。
出了这里,故今觉得自己十天都吃不下去饭。
阿猫一下缩到故今怀中:“你!你怎么学艺不精?!”
故今:“……你还说我?你怎么什么法术都不会?”
阿猫爪子捂着鼻子:“没有人教我呀。”
故今手撑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向后挪,碰到墙壁才顺着站起来:“呕,手上这……呕,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眼睛里呕出泪,阿猫比她还惨,要死不活地只能靠爪尖勾在她衣襟上,尾巴尖夹在后腿里,坚决不允许掉在地:“臭……好臭……”
一层层黑红的粘稠物,混着硬块从手上掉落,故今呼吸急促,又呕了几声连忙开跑。
越跑呼吸越急。
呼吸越急越闻到臭气。
臭气越多越呕。
越呕越想赶紧跑出去。
越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呕!”
故今无能狂怒地擦了一把嘴角,恨不得化身羊驼朝身后的契而不舍的人皮吐口水。
她深吸一口气,呕着弯腰五指在地上狂抓一把,抡起胳膊就啪啪啪啪向后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的变成了阿猫。
“故今!你在!扔什么!”
故今化身章鱼精,奋不顾身:“我要,臭死他们!”
阿猫猫眼一翻,嘴张开三角形,露出不甚齐整的米粒牙:“喵喵喵喵喵喵喵……”
气得已经不会说人话了。
手腕一紧,故今扔出最后一把,对上了一双眼睛。
“她一定是有话对我要说。”
故今心里升起这样的感觉。
她顺着那手的力道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左拐右拐甩掉了人皮,狭小的通道里,只能听见领路人的粗重喘息。
“她”停下了。
细致梳起,如云般的发不见了。
那本应该点这馥郁阁最好的、最流行胭脂色的脸颊,只剩一片血肉狰狞。
连同抓握着故今手腕,本应柔软细腻,捏着手指翻转皓腕起舞的手,惨白指骨暴露,筋肉支出。
“她”松开手,故今迅速回握,那个名字含在口中轻轻念了出来。
“聆音……姑娘?”
“聆音”裹着一层烂布——————其实遮与不遮也无甚区别,甚至遮上更为痛苦,皮肉同布料粘连,破破烂烂。
故今只记得聆音那双眼睛,同现在一般无二。
一双多情的,欲语还休的,似是时时刻刻有话要说的,看着你的。
聆音背对着故今,而故今没有试图上前,握着的手有很怪异的触感,但故今紧了紧,肯定了语气:“聆音姑娘。”
外头那个聆音是谁?你怎么在这?为何会这样?你还活着?
这些问题显然都不重要,故今适时松手,吐出一口气:“多谢姑娘。”
“聆音”侧身抵靠在墙,声音虚迷:“那些东西,走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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