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顾弛的元神传讯时,无厢还是非常意外的。
他回了一道讯息,和顾弛约在了学校食堂见面。
“有事?”无厢见到人,很不客气地问了一句。
“你和庄术什么进度?”顾弛问。
“你大爷的戳我伤疤是吧!”无厢一拍桌子就跳起来了。
明显的:进度不如意,否则他也不至于大过年的还在学校里呆着。
顾弛沉默,无厢双眉紧锁地看着他。
良久,后者哦了一声。
“你进度也不怎样吧。”他读懂了顾弛的沉默,也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幸灾乐祸地道。
在一旁坐下,无厢抖着腿,看戏。
顾弛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手机消息。
出门的时候溪白在睡午觉,现在也没找他,应该是还没醒。
“你打算告诉庄术吗?”顾弛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的话。”
无厢翻了个白眼,对于顾弛三番几次地戳自己的痛处非常不爽。
“你说自己是鬼的事?”
顾弛点头。
“他应该早就知道吧,他不是天师吗。”无厢皱了皱眉,随即有些烦躁地一摆手,“管他呢……不过说起来,他那个弟弟,和你那位不是很熟么,怎么,还没发现你的身份?”
顾弛摇摇头,只觉得说来话长。
他和溪白的初见,便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戏剧性。明明是他先想要把人拐跑,结果却不想对方能听见他的心声,直接把谎言给看穿了,导致双方才第一次面对面,顾弛就落了个仓皇跑路的结果,实在是太荒唐。
“你就算瞒得了他一辈子,等他百年之后……估计也还得见到你吧。”无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顾弛无言。
这便是他最担心的一点了。
如果是普通人,死后魂归地府,自然有无数鬼吏阴差评判对方的生前功过,也有一整套的流程将其送往轮回。
但溪白不一样。
溪白帮助了太多的鬼,生死簿上的功德早已多得数不清楚,连名字都变成了金色。
按照初代鬼王立下的规矩,这样的人死后,作为现任鬼王的顾弛,是一定要接见的。
顾弛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虽说初见时的事情太过离奇和意外,但后面,他改头换面和溪白接触,成功成了室友,现在又成了男友。
一切都看着挺顺利,充满了甜蜜,但等顾弛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他和溪白已经踩在了云端上——的确很高,风景很美,但脚底下,全是令他心悸的虚空。
这份感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跌落。
他不是人类顾弛。
他是鬼,是与人类阴阳两隔,阳世的存在们皆不愿接触的鬼。
是溪白最怕的鬼。
设想一下若干年后溪白离世,紧张兮兮地去到地府,结果抬起头往上一看,端坐在高位之上的,是自己的男朋友。
顾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哈……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说谎了是吧。”无厢表情嘲弄地道。
顾弛沉默片刻,起身,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只会说风凉话的家伙。
“喂!”无厢冲着走到饭堂门口的背影喊了一声。
顾弛停下脚步。
“我觉得,你家那位说不定早已经知道什么了。”无厢说。
顾弛微微侧首。
“这么说吧,庄术是我跟人类斗了那么多年以来,天赋最高的一批,虽然他还嫩了点,但实力已经超过了很多不中用的老牛鼻子了。”
无厢翘着的腿晃得更快了,表情莫名带着点得意。
“你觉得他会察觉不到你的不对吗?就算他没针对你做过什么,他那个蒜头弟弟呢,天天和你家那位在一起,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顾弛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
“你家那位,怀疑过你没有?”无厢又问。
顾弛想起前两天在西餐厅那晚,溪白明显别有深意地追问他的那些关于地府的问题,艰难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可能早就考虑过你不是人类的这个可能了。”无厢一拍手,道,“按你说的,你家那位是个胆小鬼……别瞪我,按你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你觉得他如果抗拒了,还可能和你住在一起吗?更别说跟你相爱了。”
顾弛长吁一口气。
“所以,我该怎么做?”
“多给他透点风呗,让他慢慢接受,反正我是这么打算的。”无厢耸了耸肩。
顾弛:“我明白了。”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
“多谢了。”
无厢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就把我的禁制给……”
话没说完,顾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风里。
“草。”无厢骂了一句。
顾弛回到宿舍的时候,溪白刚从床上坐起来。
他靠在床栏边,一条纤细雪白的腿从裤管伸出,踩在床梯上的脚掌清收漂亮,踝骨的突起弧度都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可爱,让人想抓进手里把玩。
“你去哪了。”溪白揉着眼睛问,语气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办了点事。”顾弛走到床铺下方,朝坐在上铺的溪白伸出手,“走吧,一会出门,带你去个地方。”
溪白圈着他的脖子,让人把自己抱了下来,懒洋洋地窝在顾弛的肩头,他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
顾弛认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做下了决定。
他朝溪白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有一个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故事,他想要认认真真地,说给他的心上人听。
溪白困得厉害,直到他被顾弛抱上了副驾驶座,对方替他扣好了安全带,才逐渐清醒了一点。
他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我们先去吃饭吗?”他问顾弛。
顾弛从另一边上了车,点点头,“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溪白想起午睡前刷手机看到的一个探店视频,在评论区找到店名和地址后,他开启导航放到顾弛面前。
打起精神,他问道:“你刚刚说要给我讲故事。”
顾弛眉毛轻轻一挑。
溪白道:“是什么故事呀?”
“我这两天,又看了几本书。”顾弛把着方向盘,将车开出校门,驶入了主干道,“你不是很好奇关于地府的故事吗,我讲给你听?”
溪白一愣,他和顾弛对视了一眼,目光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流转了片刻,垂了垂眼睛。
“嗯,好呀。”
“在很久之前,地府的初代鬼王,是与道教的鼻祖三清,一同诞生于天地之间。”
顾弛一边开车一边缓缓地叙说着,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崇敬起来。
“三清向上,创立了仙界,而初代鬼王则向下,建造了地府……”
很快,溪白听着听着,就发现自己揣测错了。
顾弛的主动并不是为了遮掩他上次和自己吃饭时暴露的事情。
而是真的在和他说有关“地府”的许多点点滴滴。
从初代鬼王创立地府,到设立十八地狱,十殿阎罗,培养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溪白听到了太多熟悉的民俗故事里不为人所知的新颖细节。
一些哪怕是他的专业课导师,甚至是研究学者中的大牛,都无从考据的细节。
也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溪白终于反应过来。
顾弛……是在用一种隐晦的方式来暗示自己一些有关他的真实身份的信息吗?
溪白越听,越觉得就是这样的。
地府存在的时间太久,故事也太长,一直到吃完饭,顾弛终于讲完了在他心里不必要的一些旁枝末节。
他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很轻,很慢地放下。
在这一刻,溪白察觉到顾弛整个人的情绪和神态,和刚刚相比完全变了。
顾弛双手交叠在身前,声音很轻,但却显得很庄重。
“你想了解,关于这一代鬼王的……一些事情吗?
溪白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他意识到了什么,良久,面对着顾弛期待而紧张的表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好呀。”
顾弛带着溪白,开车来到了一条很清寂的街道。
他把车停在胡同口,下车,朝副驾驶座的溪白道:“下来走走,消消食吧。”
溪白点了点头,下车时,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附近有些眼熟。
顾弛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转过头看仍在原地的溪白。
“走吗?”
溪白应了一声吗,将手机放回兜里,小跑着追到了顾弛身旁。
路灯下,顾弛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他好看的眼睛里映着灯光与夜色,纤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两下。
“这一代的鬼王……”他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或许可以说是,历代里最有人情味的鬼王。”
溪白注意到他笑容里似乎并不全是正面的情绪,于是问了一句。
“有人情味,不好么?”
“有人情味对于执掌权力,审判刑罚时是好的。”顾弛说着,看向溪白,“不是有句话么,法外不外乎人情。”
世事万物并不是只用一杆秤,一把刀就能分清毫厘,裁决对错,很多时候,地府对于功过的判定,也同样需要着“人情味”。
“但鬼王的更迭,永远是冷血而残酷的。”顾弛一挑眉,眼神带上几分寒意,“在那个时候,所有的软弱、善良,所谓的’人情味’,都是一把把刺向他后背的利刃。”
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顾弛都无法想象,当初的自己是怎么从那数不清的鬼之中活下来,走到今天的位置的。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所以,每一代鬼王换任时,继任者都逃不过走上冷厉无情的最终结果。”
即使是他,当初也是一样。
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更多的只是一种美好的企望。
在地府冰冷无情的土壤中生长,也不怪千年以来,开出的永远只有带着血色,代表死亡的彼岸花。
“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了上千年。”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觉得前路将永远如这般,覆满寒冰。
“直到……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他遇到了一个小孩儿。
那天晚上,也许是想起了旧日里的厮杀,回忆被血腥和凉薄所填满,却也唤醒了久久不曾翻涌的烦躁。
于是顾弛踏着月色,少有地来到了人间。
身为鬼王,偶尔他也会在晚上到人间巡视一下,看看是否有什么难以收服的厉鬼,或者玩忽职守的阴差。
而这个晚上,他却遇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事,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华夏地广,土壤辽阔,光靠谢必安和范无赦两个无常勾魂,估计早就累得再死一次了。因此地府在每个城市都设有城隍庙,城隍庙下便有各自的无常鬼,负责属地的勾魂和送往地府往生。
顾弛看到的,是当天负责轮值的黑白无常勾着一个哭哭啼啼的活人,拉拉扯扯地往黄泉路走去。
死亡一向是为活人所恐惧的,不远接受自己死了的人一向不少。
但勾魂索上的禁制能让所有的生魂无法产生任何反抗,剩下的发泄方式唯有以泪洗面和鬼哭狼嚎,所以有些对阴物敏感的人,夜里总是能听到一些怪异的声响。
但让顾弛驻足的,不是这常见的小事。
而是一个突然横着手臂,蹿到道路正中央的小小身影。
是一个活人。
“喂,你抓错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发出的声音也很稚嫩,脆生生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是个活人。
一个小孩子。
听那小孩说的话,顾弛下意识地往那拉拉扯扯的无常和生魂身上看了一眼。
他这才发现,那生魂身上仍旧带着活人才有的生气,但有个黑色的咒文刻在了他的魂体上,将这生气给藏了大半。
这种低劣的禁制自然骗不过顾弛,但普通的无常鬼只是小鬼而已,隐瞒他们已经足够了。
而那咒文同时也将那生魂的舌头给封住了,他张着嘴时,能清楚地看到舌头上有个黑色的X字纹。
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知道的?
而那个活人,就是当时年仅十岁的溪白。
无常鬼被小溪白喝住的时候,还以为说的并不是自己,毕竟绝大多数人类都是看不到鬼的。
但当他想要带着那生魂绕开,却发现那小孩装满恐惧与颤抖着的坚定的眼珠跟随着自己的行进方向左右移动时,无常鬼终于确定,溪白说的就是自己。
“你看得见我?”无常鬼忍不住问了一句,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伴和那生魂,“我们?”
他一边说,脑袋一边好奇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无常鬼生前做了许多好事,但却被恶人所害扭断了脖子,是以让他当了地府鬼差,也算是补偿他一生的善举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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