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是女子?”黑影奇异道。
昭棠道:“你腰身纤细,嗓音细腻,一眼便看出是女子。”
那人又道:“姑娘怎如此笃定?姑娘可知我们唱曲的,这唱功,唱法乃是从小训练,男子也可发出此声。”
“难不成是因为坊间传言,此宅中有一女鬼?”
昭棠未说话,的确是坊间传言,让她认为这定是个女子,但现下她的嗓音的确是女子无异。
那人伪装被识破,声线变得无礼:“若不是你追我,我岂会往这里逃?你说,你为何要来我的地盘?”
昭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是狗不成,还要占地盘?再说,你都跟到我房间里,我为何不能抓你,好叫我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声音黏腻,摇摆勾着人的心魂,轻巧开口:“这宅子是郭大商人买给我的,你如此堂皇入住,可不是鸠占鹊巢?”
昭棠淡淡:“我不是鸠,姑娘也并非是鹊,这宅子无人入住,空着也是空着,我花了银子买下,如何不能入住?”
昭棠反问道:“还有,你半夜闯入我的房间,是想做什么?”
女子含糊摆摆手:“你不要误会,我观你二人是新婚夫妇,便想听听墙角......”
她顿了顿,疑惑问道:“为何你二人从不同房?”
昭棠愣了一下,又笑起来:“姑娘的心思倒是奇特,还有这等爱好,你那哪里是听墙角,你在我榻前披散着发,黑洞的眼睛盯着我瞧,好不摄人,你若是玩几日消停也罢了,怎知你现身越来越频繁。”
昭棠想起坊间传言,忽道:“难道你是郭大商人新娶进门的小妾,因为斗不过几房姨娘,被安置在宅门外?”
你......”女子支吾出声。
女子抽搭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用袖子胡乱抹着,面颊上不知是涂得染料还是酱汁,红色的印子越抹越多,与鼻涕交织在一起糊满了整张脸,十分难看。
“你为何要说出如此之话,害我心里揪着疼。”
说罢,女子捂住胸口期期艾艾,低下脑袋,只是头发越来越长,几乎垂到地面,与脸上的模样比,更加摄人。
昭棠看她惨样,心中着实不忍,她被杜氏许给郭商人,跟这女子也有相似之处。
昭棠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素白帕子,走到女子跟前,将帕子递给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擦擦吧。”
“多谢。”女子接过手帕。
谁知,抽泣声愈发变大,帕子上积的鼻涕也越来越多,帕子完全被泪水浸湿。
若姬站起身,寻了个角落,将帕子拧干,回身继续擦拭泪水,哭啼道:“你待我真好!呜呜......从没有人对我如此好过!”
若姬搂住昭棠大腿嚎啕大哭起来,完全忽略蹭到昭棠裙裾上的鼻涕,肩膀颤抖着哭个不停。
昭棠在风中石化了,只是递了个帕子,怎至于如此感恩戴德。
昭棠劝道:“郭大商人不是待你极好,还为你另置了一处宅子。”
若姬:“那算哪门子的好??”
昭棠:“你莫哭,离了郭商人日子又不是过不去。”
若姬抬头,拭净那张花脸,将外衫那件黑袍脱掉,露出里面藕粉色的罗裙,样貌清丽,身材娉婷。
“郭大商人算什么?郭大商人看见貌美的女子便走不动道,我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再说那些珠宝首饰,谁稀罕!我气的是斗不过那帮小妾!她们有我美丽动人吗,有我会唱曲吗?”
她又哭泣起来,吐字吞吐起来:“呜呜......为什么他们那么算计我,我什么都不知带。”
好吧,应该是你太单纯了......
昭棠:“你为何要在此处装鬼?”
若姬擦干眼泪:“我厌烦那老不死的,说到底,郭大商人不过将我当做摆在宅子里的摆件,我不愿与他虚与委蛇,就想着干脆装死算了!”
“所以你就装神弄鬼?”
“这怎么能算装神弄鬼呢?若是人们知道这里有鬼,必不会有人再来此处,这宅子也不会卖出,我就可以安逸待在这里了,这个主意不是很好?”她那清丽的眼眸中流露出如孩子般的纯真。
昭棠收拾出一个厢房,让若姬住下。
若姬理所应当道:“本来你睡的那间是我的,但你又拿了钱买了这处宅子,便让给你睡吧。”
“你还未说,你二人为何从不同房?”若姬话风一转。
“成了亲便要同房?”昭棠问道。
那黏腻的声线变得天真,若姬点点头:“当然要的。”
“各自睡在自己房间不是很好?”
若姬故作高深地摇摇头,道:“你还是不懂。”
“话又说回来,你脸上涂抹的酱汁是什么?”
若姬坦率开口:“我在市集中看到摊贩杀鸡,索性把鸡血偷了来,但偷鸡血太麻烦了,而且味道腥臭,实在难忍,我见你偏房中有红色汁水,闻着很香,便拿出用了。”
昭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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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房内香料的气息混合着花瓣的甜香,白瓷小碗整齐排列在长案上,盛着石榴、紫草等材料,木架上摆放着竹筐、铁锅、木勺、瓷碗,工具一应俱全,竹匾里花瓣堆得高高的,旁边放着盛香的陶罐。
裴栖迟将花瓣淘洗过几遍,在臼里捣着花瓣,红色的汁液逐渐渗出,与清水混合在一起,混着层层的碎瓣,渐渐成浆。
昭棠将前些日子挂在树干上晾晒的布袋拿进来,捻入碗中。
“你们这样不行,你们可知云州城女子喜欢怎样的胭脂?”
若姬坐在一旁,看这二人忙活了一上午,不满地摇摇头。
若姬见无人应答,也不着急,自顾自的说着:“云州城最红火的一家胭脂铺叫绮霞坊,最惹女子心仪的妆面是飞霞妆,最受欢迎的胭脂材料是茜草,你们可知?”
“飞霞妆是什么?”若姬说的这些昭棠还从未听说过,不由抬头问道。
若姬神情得意起来:“棠娘子平日也曾妆扮,当下女子中流行的妆面,也就是飞霞妆,柔和又不时艳丽,讲究一个清新自然,什么是自然?太艳了不行,太浓了更不行,以色浅为主调,我猜你之前的那些胭脂都能卖出去,想必都不是浓艳的用色吧。”
“的确不是。”昭棠想了想,答道。
若姬又凑过来看那装胭脂膏的木盒,若有所思:“木盒上云纹雕刻纤毫毕现,藏着玲珑心思,想来是你这书生夫君的手笔吧?”
若姬眼神凝向裴栖迟,眼睛快要长出钩子来,恨不得将人钉在原地,这棠娘子也不知从何处寻的夫君,这清贵模样,岂是郭大商人那个老货能比的?她怎就没这好命,碰见这么个可人夫君。
裴栖迟眼睑微垂,缓言道:“是,不过在下并非是书生,不过是一介山匪成了亲,不好让娘子随我上山受寒,这才下山与娘子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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