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的晨鼓从远处幽幽传来，崔翊睡得不太安稳，起床从隔间走了出来，雪堂内静悄悄的，轻步徘徊一阵后，他不由推门走进了寝房。

越近床榻，竟越从静谧中觉察出一缕低微紊乱的呼吸声，崔翊紧步上前，只见床榻上的青年双目紧闭，嘴唇煞紫，周身不断滑落的冷汗已将发丝和枕巾打湿，崔翊惊愕地抬手探了探，发觉江风之额头滚烫似火，身上却冰冷如雪。

“殿下？殿下！”

他急唤了几声，青年毫无回应，崔翊心头大骇，连忙夺步冲出雪堂，往客院飞掠而去。

为免暴露阿离的身份，崔翊翻窗进入卧房，风铃剧烈摇响，床上的少女在一刹那睁开眼睛，按着袖口的银针直起身来，见一人已至床头，竟是崔翊，诧异道：“你来干什么？”

崔翊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臂，连声音都在打颤——

“快跟我去雪堂看看，殿下出事了！”

咚的一声震响，凌月猛然从沉梦中惊醒过来，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被巨大的惊惶笼罩。

由远及近的晨鼓如在耳边轰然敲荡，她在那道急促的鼓声中沉沉地喘息着，回忆着梦中江风之惨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连忙掀开被褥，趿鞋下床。

用冷水盥洗一遍后，思绪渐渐恢复了几许清明，可她的心中依然惴惴不安，一面极力安抚自己脑中的一切只是梦境，阿离又已经压制住了他毒性的扩散，不会有事；一面却又不由自主地暗暗着急，想要立刻动身前往珏王府见他。

步随神思而动，可凌月才刚跃出院墙之外，便又回想起江风之昨夜那番冷酷无情的驱逐，心口涨得酸涩，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会不会……并不想见到她？

可今日，她总要陪他一同面圣……

就在她魂不守舍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轻唤：“凌将军。”

凌月神思骤然回聚，惊异地转过身去，面色一凝。

“……沈夜？”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站在一丈开外，牵着唇角笑了笑，慢慢地朝她踏近几步，轻声道：“你昨夜派人来说有急事没法赴约，我……”

“很担心你。”

他漆黑的凤目深深地注视着她，下定决心般开口。

凌月目光一闪，下意识退了半步，她无端生出一种直觉，眼前这双眼眸里涌动着的浓烈情绪，或许正是她答应过江风之要警惕和回避的东西。

她不禁避开他的视线，稳着心神应道：“我没事。”

沈夜止住步子，目光却未有丝毫收敛：“凌将军不问我在这里等了多久？”

凌月心中又是一颤，她确实想问出这个疑惑，她方才神思不属，竟然没有觉察到他就在附近，可眼下他这样反客为主的抢问，却又让她不由得犯起了踌躇。

沈夜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应，径直说道：“坊门一开我便过来了，想着凌将军出门之时，总该有片刻说话的时间。”

凌月没有忘记昨日对江风之的再次承诺，这次很快接话道：“抱歉，我现在也正有急事要出门一趟，我们后面再谈吧。”

她正欲迈步离开，却见沈夜又骤然逼近一步：“你在躲着我吗？”

凌月身形忽顿，脸色霎时僵了僵，沈夜看着她的神色，忽而自嘲地一笑。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

乍闻此言，凌月心铃一动，警惕地抬起眼眸凝视向他，又忖度着他话中之意，态度含糊地问：“知道什么？”

熹微晨光落入那双墨色瞳仁，好似深沉暗夜里飘浮的点点萤火，他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对你的心意。”

凌月心中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对上他的目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夜对她的……心意？

“凌将军感觉不到吗？”沈夜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笑容渐渐染上些许哀伤，一针见血地道，“或许是因为，你只关注着珏王殿下吧？”

一迭声的话语如一块块沉重锋锐的巨石，在凌月的心湖中砸起阵阵难以平息的波涛。

其实她不算是毫无知觉，只是她对感情之事素来不够敏锐，脑海中又充塞着太多要应对的事情，所以即便几次三番接收到他的示好，却因为那份迟钝和应接不暇的忙碌，没有细细思量过他对她的格外关注，究竟是出于朋友之谊，还是其他的什么情感。

加之他最后一句归因，竟好似对她的心意了如指掌一般，不免让她大为震颤。

惊诧了片刻，凌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误会了，我……”

否认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却又因为无法自欺欺人而说不下去。

尽管她因为江风之的冷淡态度而有些赌气，可她无法否认，她确实对他有着超乎旁人的关注和在意，以至于殚精竭虑，无法再分出心思去想旁的人如何。

原本在大理寺狱的那一夜，在裴二小姐询问她对江风之的感情时，她还没有非常深入地分辨过，可最近以来，种种奇异的感受和念头如春草般不断冒出，让她不得不开始审视起自己的内心。

她越来越清晰地觉察到，她的心意，从初遇时的纯粹敬意和向往，到重逢后共历艰险、并肩而战的信任和守护，再到近日那股难以抑制的依恋和酸涩纠结，这些隐秘难言的心绪，绝不可能仅仅因为曾经所受过的恩情，而是……出于更深的私心。

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根本无从否认，她确实对她的殿下心怀绮念。

沈夜看出她怔愣面容上明晃晃浮现的心绪，眸中划过一道深深压抑的落寞，渐渐地捏紧了青筋乍现的手掌：“我说对了，是吗？”

凌月抿了抿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背过身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真的要走了。”

“等等，”沈夜急步上前，又伸手去牵她的手臂，“阿月——”

凌月侧身避开，骤然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正色道：“沈校尉，请你自重。”

“还有，”她叹了口气，“抱歉，但烦请沈校尉别再这样叫我了。如果你想说的就是方才那些，那我已经知晓了，我很抱歉，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沈夜目中一片苦涩，却仍执着地道：“我是怕……你会受到伤害。”

“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了。”凌月神色未改，不为所动地道。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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