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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时期,凶神相柳被大禹斩杀,血流四野,寸草不生,禽鱼走兽皆不能栖。
其血一半流至幽冥,化入黄泉路与忘川河,随魂魄轮回转世,在人体内化作“三尸”,世人称之“贪、嗔、痴”。
一半渗入地脉,化作“煞炁”,在轮回过程中与灵气共生,如泥沙环绕清池,同生同长。
……
“世间最早的‘斩三尸’,便是指斩去相柳之血所形成的上尸、中尸、下尸。”
萧昭明从识海中退出,记忆与颜落的声音微妙的重叠。
轰隆一声雷响,如磨盘碾过太阳穴。萧昭明才刚从那种悬浮在空中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一时间有些站不稳。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恰好撑住了她手肘。
宣述的声音透过雨声,逐渐清晰:“萧昭明,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用力闭了闭眼,由着这个声音拽着她落了地。
上次烛龙眼也是这样,她为什么会突然看见这些?
萧昭明想起方才手指滴落的鲜血,还有当时,喷在烛龙眼上的心头血。
所以,她能以血为媒,与这些东西建立链接?
萧昭明呼出一口沉重郁结:“我没事,对付煞炁要紧。”
她定了定神,朝颜落问:“如今的修仙界,已经没有正式的‘斩三尸’一说了,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修炼方式。我猜是因为天地轮回已经将灵气净化过了,对吗?”
“没错。”颜落挑了下眉,“你确实聪明。”
萧昭明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宣述倒是领悟很快:“意思就是说,天地轮回就好比淘米,多淘几遍,米就会更干净,灵气更纯净。但直接从田里收的稻谷,吃下去就会肚子疼。”
“……”萧昭明震撼,“王爷还真是有天赋。”
宣述一脸“你什么意思也太看不起我了”的表情:
“本王常年行走于朝野与玉虚京,对你们修仙界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过确实,这位摄政王话糙理不糙,条理很是清晰。
只是那一双狮眼平静而威慑,始终盯着萧昭明,似乎看出了什么。
湿热的空气逡巡在周身,萧昭明浑身坚冰似的气质终于融化了些,垂下根根分明的长睫。
这反应落在宣述眼里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微不可察“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了这人的这隐瞒之举,眼尾轻轻一瞥:
“既然如此,百里澹被煞炁夺舍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沈仙尊,令尊私挖灵脉多久了?”
沈霁明皱眉回想了一下:“我是去年护送法器的时候才发现的。母亲不爱出门,师妹也常年闭关,所以太虚斋给门内锻造的法器,都是由我去取,再统一送到炼器堂。”
炼器堂?
这番话触动了萧昭明敏感的神经。
她想起燕七的千机体上,那个象征炼器师的触目惊心的“昭”字,和近年来逐年增多的蚀魂之症。
她冷酷而审视地看向沈霁明。
她的法器离开太虚斋后经过的第一道线。
沈霁明:“那一次去的晚,我到炼器堂的时候,值守长老已经关门休息了,入库流程我早已熟稔,索性自己直接把法器搬了进去。当时我没点烛,径直进入后院,却没想到看见了父亲……”
后院不大,但隐蔽,地面上阵法繁复,而阵法中央是一个圆形孔洞,能容纳两人大小。
沈霁明恰好看见,自己的父亲从里面出来。
“当时还有一个太上长老,我只是化神,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很快就被发现了。
“父亲说,灵气进入枯竭期,他们是为了神机门的未来,才不得已而为之。”
“然后你就信了?”萧昭明冷漠地看着他,“好,那为何今夜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太虚斋那场爆炸里,父亲受了重伤,这煞炁趁虚而入,然后就……”沈霁明声音发涩,指节攥得发白。
然后黑泥“百里澹”就一路冲出玉虚京,直冲着皇宫内的萧昭明而来了。
甚至也重伤了阻拦他的沈霁明。
绝望与迷茫同时涌上心头,这位神机门掌门首徒、下一任掌门候选人在一天内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也差一点失去了师妹。
他在启暮城时还在责怪母亲,为什么要让从未入世过的小师妹去启暮城这么危险的地方。
那时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师妹应当由他保护。
但转眼间日月交旋,生死更迭。
他在暴雨夜的血腥气中,领悟了自己的傲慢与愚蠢。
唯有痛彻心扉的生死,才能教会天之骄子何为“谦逊”。
萧昭明听到这里,只余哑然。
她的仇人,就这么毁于自己的报应。
并不爽快,反倒空茫。
“昨天夜里……”萧昭明的嗓音还带着一点沙哑,她垂眸抱着重明剑,以一种冷淡而平和的语气,第一次向人描述了太虚斋爆炸的前因后果。
“我赶到时,正遇上掌门要师尊交出‘聚灵’,那是明梧玄尊留下的一样秘术,若是炼成,能够颠覆整个修仙界……师尊并不同意。
“掌门百般劝说无果,不知是不是受煞炁的影响,他竟要闯进炼器房自己去找。
“在阻止他的过程中,正在运作的炼器炉被灵气震翻在地……爆炸了。”
最后三个字的尾音仍带着一点下意识的颤抖。
“师尊第一时间给我撑起了保护结界。”萧昭明顿了顿,压下喉头酸涩和鼻音,“她没有来得及保护自己。”
她眼一闭:“所以师兄,你母亲虽不是我杀的,但的确是因我而死。你父亲栽赃陷害我弑师,我必杀之,你若要向我报母仇,我也……唔!”
“萧灵官。”
宣述一把捂住了萧昭明的嘴,笑眯眯地对她说,“特赦令我不会撤的,你就别在这儿说给我听了——有特赦令在,你想向谁求死都不成。”
萧昭明看神经病一样瞪着他:谁说给你听了?不是,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我事。”宣述理所当然地搓了搓她后脑,“还记得我在马车上跟你说的话吗?你若拿启暮城内乱的秘密来跟我交换,我便告诉你,我的那个秘密。”
萧昭明怔了一下,耳边响起宣述那句从胸腔深处吐露的真心:
“那便是命运弄人,非要加诸我身,抗拒不得……从此,就只能背着她的命,活下去。”
萧昭明停止了挣扎,带着点疑惑看向他。
宣述面上仍是嘚瑟,心里却蓦地塌陷下去似的,温热成一团。
“今天的事解决完了,我就告诉你。”他语气里下意识带了些诱哄,几乎算是轻声细语。
萧昭明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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