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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吗?”邹飏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老妈的脑门儿,还有些发烫,“是着凉了吗?”
“可能昨天吹了点儿风,”老妈看了看他手里的超市袋子,“买什么了?”
“罐头,”邹飏笑笑,拿了个罐头出来晃了晃,“吃吗?”
“吃两口吧,”老妈说,“你还拿你妈当小孩儿哄呢。”
“嗯,”邹飏拧着罐头,“病了都是小孩儿。”
“从学校直接过来的吗?”老妈问。
“正要回去,”邹飏咬牙拧着罐头,“接了樊均电话我就赶紧过来了,从学校过直接过来比从家里过来还近点儿呢……”
“拍一下试试。”老妈皱着眉叹了口气。
邹飏把罐头倒过来拍了两下接着拧,罐头盖还是一副绝不逆来顺受的样子,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操。”
“你跟你爸也这么说话吗?”老妈靠在床头看着他。
“厨房有刀吗?”邹飏站了起来,“我撬一下。”
“有。”老妈说。
邹飏拿着罐头走了出去,樊均没在客厅了,他走到厨房门边往里看了看,樊均正站在他的背包前,看着从包里探出个脑袋的猫。
“有刀吗?”邹飏问。
樊均没听见。
他走进厨房,伸手往樊均胳膊上拍了拍。
“嗯?”樊均回过了头。
“有……”邹飏晃了晃手里的罐头。
话还没说完,樊均就从他手里拿走了罐头,拧了一下。
盖子打开了。
樊均把罐头递给他,还给他拿了个叉子。
“我真……”邹飏接过罐头和叉子,“我拧半天都没拧开。”
“已经拧松了。”樊均说。
“谢了。”邹飏转身准备走。
“它叫什么?”樊均问。
“狗粮。”邹飏说。
狗粮。
樊均用手指挠了挠小猫下巴,小猫舒服地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还挺形象的,不过小白吃的话,这个小狗粮顶多只能叫狗零食。
狗粮挺亲人,一直扒拉着想从背包里出来,嘴里没停过,一直在叫唤。
樊均想把它拿出来,但这毕竟是邹飏的背包,里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他也不方便就这么去掏,只能伸手逗着。
“你吃一块儿吗?”老妈戳了一块儿黄桃递了过来。
邹飏不想吃,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他对这东西也没什么兴趣,太甜了。
但这会儿还是凑过去咬下了那块儿黄桃。
“明天跟刘文瑞出去玩吗?”老妈慢慢吃着。
“没约,”邹飏说,“在家。”
老妈抬眼看了看他:“过来玩一下吗?”
邹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回去吗?”
“今天不想动了,”老妈说,“累得很,背酸死了。”
“嗯。”邹飏垂下眼睛,看着瓷砖地面上一条有点儿像闪电的裂缝。
“我跟你吕叔……”老妈也没看他,盯着手里的罐头,“我平时没什么事儿都会在这边儿。”
“嗯,”邹飏点点头,“我知道。”
“我知道你有意见,”老妈轻声说,“可能觉得我不如你爸那么……但也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跟老吕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才舒服,他没你爸有文化,有素质,但他能容得了我,你知道我脾气有时候急。”
“我没那么觉得,”邹飏还是看着地面,眼镜滑到鼻尖上了他也没想动,“你也别总跟我爸比,他也不是什么值得你去比的人。”
“哟,”老妈笑了,“我要录下来放给他听,看他还给不给你大把拿钱。”
“断人财路啊。”邹飏笑了笑。
“你就是贪图享受,”老妈吃了一口黄桃,“你妈的确挣不来那么多钱,这辈子都没挣过钱不是么,但也不至于……”
“他该拿的钱就得拿,”邹飏说,“不该拿的我想要了他也得拿。”
老妈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邹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盯着地面出神。
“跟你说个事儿,”老妈把罐头放到了床头柜上,“本来想过阵儿再说的,但是拖着不说也不是个办法,反正你也来这儿看过了,我这一生病吧就想得多,给你说了我也踏实点儿。”
“嗯。”邹飏抬起头。
“我和老吕……”老妈看着他,话说得有些犹豫。
邹飏沉默着,抬手推眼镜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抖,他赶紧垂下手,撑着膝盖,两手握紧。
“也谈了那么多年了……我俩想着也不拖了……你也成年了……今年差不多……打算结婚……”
邹飏走进厨房的时候,狗粮已经扒拉着从包里爬出来了一半,樊均正拿手指头戳着它脑袋阻止它继续越狱。
邹飏进来也没说话,直接过来按着狗粮的脑袋把它塞回了包里,然后撑着桌子盯着自己的包开始发愣。
樊均往旁边让了让,看着他的侧脸。
不知道母子俩说了什么,邹飏的情绪看上去很低落。
他不出声,樊均也不好出声,也不好有什么动作,走开还是不走开都似乎不太合适,只能也愣在旁边靠着桌子跟他一块儿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邹飏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一滴眼泪挂在了邹飏眼镜边儿上。
接着是第二滴。
邹飏微微抬了抬头,看着窗外,眼泪顺着脸滑到了下巴尖儿上。
樊均愣住了。
顿了两秒,他伸手拿过桌上的一包抽纸,慢慢推到了邹飏手边。
然后很慢地离开桌子,往厨房门那边走过去。
“你跑什么!”邹飏偏过头说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不爽。
樊均没说话,又退了两步,靠回了桌子旁边,也没敢往那边看。
邹飏摘下了眼镜扔到桌上,抽了两张纸按在了眼睛上。
不受控制不断涌出的眼泪很快浸透了纸巾,洇到了指尖上。
他不知道老妈要结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老爸结婚的时候他除了不屑,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老爸在外面早就有了另一个事实上的家,也许是因为无论老妈脾气性格如何,从小到大更多存在于他生活和记忆里的,都是妈妈。
老妈这一结婚,他身边就彻底空了。
本质上这不是一件什么不好的事,老妈能碰上一个可以跟她搭上频道的人,他应该高兴才对,她可以不再被贬低,不再介意自己“不如”对方,无论怎样,她都可以依着自己的性格去生活……
但是。
妈妈就不再单纯地只是他的妈妈了。
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不可能让老妈知道,他一直憋到老妈躺下继续休息了,才起身离开。
他也不想当着樊均的面儿哭这一鼻子。
实在没忍住。
眼泪这玩意儿跟鼻涕差不多,忍是忍不住的。
毕竟在一个通道里。
鼻泪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樊均一直沉默地靠着桌子,五六张纸巾都湿透了,邹飏愣是没出一点儿声音。
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
只能听到狗粮时不时一声细小的叫声。
最后邹飏把纸巾一把抓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筒,转过了头,看着他。
“你还……”樊均小心地问了一句,“好吗?”
“嗯。”邹飏点头,鼻尖和眼睛通红,声音却很稳,“喜极而泣,我妈要结婚了,跟一个不会挑剔她的男人。”
樊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吕叔跟他提过一次,说打算跟珊姐结婚,不过没细说。
毕竟吕泽对这事儿是不爽的,他跟丽婶儿感情很深,丽婶儿去世之后任何接近吕叔的女人他都没给过好脸。
“你吃饭了吗?”邹飏问。
“没,”樊均往厨房门外看了一眼,“你……”
“我妈睡了,她现在烧没退也吃不下东西,”邹飏把包一拎甩到肩上,“咱俩去吃,我请你。”
“嗯?”樊均愣了。
“你要过去跟冠军一块儿吃吗?”邹飏问。
“……我请你吧。”樊均说。
“我请。”邹飏往外走。
樊均没再跟他争,一块儿走出了屋子。
大概是在包里待时间太长了,狗粮开始在包里折腾,叫得很大声,樊均都能听到了。
“这猫……”他犹豫了一下,“你就一直背着吗?”
“你有什么建议?”邹飏一边下楼一边问。
“先放我那儿吧,”樊均说,“我那儿有奶猫罐头。”
邹飏回过头:“你养了猫?”
“狗爱吃,羊奶糊糊的那种。”樊均说。
“远吗?”邹飏停下了。
“很近,”樊均说,“就边儿上。”
“……行吧。”邹飏回手在包上轻轻拍了拍,“听到了没,别叫了。”
樊均租的房子跟吕叔家就隔了三栋楼,不过要新不少,还有电梯。
房子在顶层,门口放着干净的地垫。
邹飏跟在樊均身后走进屋里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有种松弛下来的感觉,樊均的屋子虽然装饰简单,但布置得挺舒服。
布艺的懒人沙发,小地毯,窗边的矮几和厚厚的坐垫,还有整齐地码放着哑铃的架子。
没有“别人家”的感觉,带着明显的单身属性。
连拖鞋都只有一双。
“穿这个吧。”樊均把拖鞋踢到邹飏面前,光脚进了屋。
“没事儿,不用。”邹飏说。
“鞋柜里有一次性的。”樊均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鞋柜。
“我不是……”邹飏叹了口气,穿上了樊均的拖鞋。
樊均找了个小笼子,垫了个尿垫,把狗粮放进了笼子里,又拿了两个碗放到笼子里,一个放水,一个放了幼猫罐头。
“我以为你跟吕叔他们一块儿住呢。”邹飏坐到沙发上。
这沙发坐下去基本就只能斜靠着了,有种立马就想睡一觉的感觉。
“没,”樊均笑笑,“以前客房我和吕泽住,他初中之后没在家了,我也就搬出来了。”
“哦,”邹飏靠在沙发里,“你俩关系也不怎么样吧?”
“长大以后好些了。”樊均蹲在笼子前看着狗粮。
“现在这状态还是好些了的?”邹飏挑了一下眉毛,“你脸上的伤不会是小时候被他打的吧。”
“……不是。”樊均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
“对不起,”邹飏赶紧坐直了,“我就说顺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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