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逼她的?”
“没人。”
“不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悬梁自尽!”
黑无常平静的看着我。
“不就在此么?”
“你什么意思?”
黑无常忽然幻化出铜镜,镜中映出我猩红的双眼。
“仙子看看自己,如今的你,可还认得入宫时的楚风?你还是那个受点委屈只敢哭哭啼啼的人吗?”
我气愤到哑口无言。
“陈清芷知晓是你杀了李皇后,也知道了你藏匿起柏夫人和阿丘的尸体。是你亲口承诺,要带她们离开。”
“就因为这句话,她便寻了短见?”
“她若不死,永世难逃。”
绣着玉兰的帕子被攥得支离破碎。我跪倒在焦黑的地砖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发垂落遮住扭曲的面容。
“又是我……又是我的错……”
“凡人寿命本就短暂,不过弹指一挥,仙子不必太过自责。”
“你让我怎么不自责……若没有我说的话,若没有我问她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她也不会……”
“陈清芷早在月华池宴当夜就应该离世的。是你与她擦肩而过,改写了她的命途。之后,你又替她治疗,延续了寿命。生死轮回,本是天道,不是仙子的错。”
“哪里不是我的错!你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的错!”
我歇斯底里地打断他,终于彻底崩溃,扑在陈清芷冰冷的身体上,泪水决堤而出。
“都是我的错……又是我……又是我……”
黑无常在我身边蹲下,捧起我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模糊的视线内,我看见他露出得逞的笑。
“这就对了。”
深夜,寂寥的春来殿,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不记得何时种下那么多梨花树,也不记得梨花是冬天开还是春天开。潮湿与枷锁折磨着我,让人忘了今夕是何年。
“室内好闷,要与我出去透透气吗?”
夏逸飞站在门外注视着跪在三张床榻边为她们擦拭脸庞的我。
我随口应了声,端起地上的水盆起身,跨出门槛后带上房门。
玉笛将她们的身体保护得很好,除了我和鬼神,没人能看见她们。夏逸飞能看见我拿着浸湿的帕子擦拭,却看不见擦拭的何物。
他不问,我也不问。
夏逸飞提了壶凉州冬酒来看我,在后院万千梨花里邀我与他赏夜色。院墙外是漫天大雪,春来秋雨殿却置身世外,独享春秋之际。夏逸飞从前便知我是蓬莱仙岛的仙,并不讶异满园春色。
他站在开得最盛的一棵树下,眼神在月夜下氤氲着诸多情绪。
“陈美人的遗体也莫名失踪了。”他冷不丁说道,“疯掉的侍女口中问不出话,三宫六院都寻不到。”
夏逸飞折下一直梨花,我伸出手,他小心翼翼地交于我。柔嫩的花瓣摩挲着掌心,留下温柔的触感。
我说:“她们不属于这里。”
夏逸飞说:“没人属于任何地方。究其一生,皆是飘无定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又不知餍足,继续寻找下一个地方。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
“可是她们已经……”
“此番陛下命我前往霜洲地界寻找神石。可当我站在那棵通天彻地的神树之下时,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这浩瀚天地间,凡人的生命竟是如此渺小脆弱。我终究没有带回神石,因为我做不到。他想用神石困住你,而我……又怎能成为束缚你的枷锁?你不属于这里,不该被困在这凡尘之中。”
夏逸飞说话时,我望着他,流光月色映亮他的眼底,浮荡着些许愁色。
梨花如霜雪,在夜色中流连。他就这样望着月,我望着他,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他早知你会来,特意将你安置在春来秋雨殿。更想让你体会众目睽睽之下的孤绝,所以选在迎亲那日远行。”
“拓跋枭?他又怎知嫁来东凉的是我?”
“当年你离开后,他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甚至派暗卫潜入赵国寻你踪迹。后来探子偶然听闻出逃公主回宫的传闻,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
“出逃……公主?”
“赵国公主赵清漪,消失数月后安然回宫。这故事在赵国茶楼酒肆传得沸沸扬扬,你竟未听闻?”
“没有……陈美人倒说起过我与一道士曾去凉州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陛下得知公主名讳后,命我率军猛攻定边军。贺祈骁连战连败,赵国损兵折将。陛下趁机向赵王提出要求。”
“是和亲?拓跋枭要赵国和亲?”
“没错。并且点名道姓,只要清漪公主。”
夜风骤起,卷起满地梨花。我们之间突然隔着一场纷纷扬扬的花雪。
“你为何帮我?因韩风之故?还是念在也曾是赵国人?”
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夏逸飞低笑一声,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梨花。
“家国于我如浮云。既是孤儿,何处容身,何处便是故土。帮你,不止为她。”
我打趣道:“难道因为你也喜欢我?”
夏逸飞嗤笑一声:“这倒是原因之一。更多的……”
他突然收敛笑容,神色复杂地看向我。
“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歉意令我愕然。之后无论我如何追问,他都缄口不言,只闷头饮酒,最终草草收场。
雪霁时分。
正午,我闯进前殿时,满朝文武正匍匐在玉阶之下向御座之上的拓跋枭启奏。拓跋枭只是微微抬眸,便又示意大臣继续奏事。
殿内鸦雀无声,却无人敢出言驱赶。自那日封后圣旨宣读后,拓跋枭说过,许我宫中任意行走,唯独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我在殿门处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双腿发麻。拓跋枭终于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玄色龙袍拂过玉阶,大步朝我走来。我刚要开口,他已然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由分说将我拽出大殿。
“你为何封我为后?”
我踉跄着跟在他身后。殿前广场积雪皑皑,两行脚印深深浅浅地烙在雪地上。
“你是赵国和亲的公主,就此入主中宫,告知天下两国永结秦晋之好,岂非美事一桩?”
他头也不回,声音裹挟着寒风。
我撇嘴冷笑道:“现在看清我不是鬼了?”
拓跋枭忽然顿住,站在漫天雪地里,指尖轻抚过我的脸颊。
“是,依然是。只有鬼魂,才不会离开朕。”
我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莫名其妙。我不会做你的皇后,把诏书收回去。”
拓跋枭冷笑:“君王之言,岂有收回之理?。”
“陈美人尸骨未寒,封后大典怎能与丧期并行?”
“正因如此——”他骤然欺身上前,将我困在宫墙与他的身影之间,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颈侧,“才更要如期举行。这次,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儿逃。况且朕发布诏令那日,不还是李氏出殡之日吗?”
我怒视他,直言道:“这一切,你谋划了多久?”
拓跋枭的眼神忽然迷离起来,像是透过我在看某个遥远的影子。他猝不及防地将我拥入怀中,大氅上的金线绣纹硌得我生疼。漫天飞雪中,这个拥抱令人窒息。
“从你不告而别那日起,直到今日。”
一日之间,东凉皇宫突然涌入了数百名道士,宫中各处贴满了镇魂的黄纸符咒。宫闱内外皆传天子口谕——封后大典礼成之前,这九重宫阙便是天罗地网。莫说是人,便是檐下的燕雀、砖缝的蝼蚁,乃至游荡的孤魂野鬼……都休想逃出这朱墙半步。
他依旧视我为孤魂,哪怕承认是幻觉,也一意孤行。
太荒谬。
信我是鬼逃不出天罗地网是吧,那我便消失给你看。
春来殿的最后一夜,我锁紧大门,命玉笛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拓跋枭也不例外。春来尚早,我还是叫夏逸飞带我跳上屋顶,履行与我赏纯春的约定。
白茫茫一片,孤馆灯青,我靠在夏逸飞的肩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冷了,回去罢。”
他皱眉握住我冰凉的手指,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
“不去。”
我固执地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夏逸飞只好转身,从背后抱住我,前胸完全贴上我的后背,用厚重的毛毯将我们包裹住。
“要是能看到春花就好了……”
我在心底轻唤玉笛。剑鞘上的霜花突然化作水珠滴落。
刹那间,冬景褪去。刺骨的寒风变成了和煦的春风,漆黑的夜空化作湛蓝的晴空。积雪消融处,嫩绿的草芽破土而出,转眼间蔓延成无边的绿野。
夏逸飞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春日盛景,连呼吸都放轻了。
“洛城?这里……为什么?”
我拉着他奔向花海。阳光暖暖地洒在肩头,裙摆掠过苜蓿丛,惊起几只彩蝶。远处山峦起伏,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这招叫南风浮梦,好听吧。你不是想家吗?正好,我也散散心。”我张开双臂,深呼吸感叹,“啊,想不到洛城这么美。”
他的目光掠过远处的村落,喉结微微滚动。
“洛城位于中原腹地,却被群山阻隔。小时候,我与韩风妹妹常去山野游乐,直到日落才舍得回家。”
“你看吧,其实你还是心有所属的。”
夏逸飞苦笑着摇头,“想归想,难道我还真的能回去吗?我手中的刀,可是沾满了赵国将士的血啊。”
“你知道人世间有多大吗?从霜洲到东海,足足几千几万里,还愁找不到容身之处吗?”
“所以说你们神仙啊,根本不懂凡尘的苦。”
“我不过实事求是。最重要的,是你如何去想,不是吗?你若认定没有,自然没有。反之,何处不是家。”
“你说得对,我甘拜下风。”
夏逸飞躺进柔软的草地。
我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撑在身后,笑道:“我又没在与你辩论,何来输赢。”
风吹草地,我们许久没说话,望着绿野浮想联翩。
“真希望你永远这样。”
我不禁反问:“哪样?”
“保持现状,想不起从前。”
我侧目看他,“这与那句对不起有关吗?”
光影在他眼中流转。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嗯”消散在春风里。
一片花瓣随风飘落,停在他的眉间。远处传来牧童的歌声,恍若隔世。
“今日不与我做最后的道别吗?”
他的声音沉在春光里。
我轻笑道:“道别,是怕往后余生再也没缘相见。你想与我道别吗?”
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夏逸飞喉结滚动,吐出一个字。
“……想。”
我笑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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