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桥如果能想到今天——要她把那天晚上一时兴起发给俞喵喵的短信轰炸,在警察叔叔们面前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她想,她会老老实实说一句:“你好,我是李映桥,请问我的柯南什么时候给我。”
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低着头,声如蚊蚋。
“喵!嗡嗡嗡嗡嗡斐波那契嗡嗡嗡不知好歹。”
一串苍蝇骂骂咧咧飞过去了。
“李映桥同学,”警察同志安抚道,“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还原一下整个事情经过,做个笔录。目前绑匪还没全部落网,嫌疑人董涛也还在逃窜,我们需要根据你们的线索,重新聚焦案件,你的信息相当重要。”
屁嘞。李映桥看他想憋又憋不住的嘴角,气鼓鼓地说:“那肖波叔叔你为什么要笑我。”
这位叔叔是老熟人了,是这次俞喵喵绑票案的主办侦查员,也是上次小糕点差点被拐卖的案件主要负责人。丰潭警力有限,未分设打拐中队,类似案件都由重案中队管,所以这两起案子都是由他负责。小画城案之后,这是他和李映桥第二次见面。
他叫肖波,三庭五眼横竖看都是一个妥帖规整的“正”字,只是说话腔调和他本人的气质很不像,还爱开玩笑。
“没有,谁笑了?”两位警察互相觑了对方上扬的嘴角,肖波先发制人说,“你接着说,我帮你看着,他笑一次,这个月工资扣他一百。”
后者立马不笑了:“……”
李映桥有恃无恐地骤然大声起来:“我最后再说一遍哦,我真的不知道他那会儿已经被绑架了,我只是刚学会斐波那契数列,想跟他得瑟一下而已。事实证明,他脑子没我聪明。他说58的平方是我爸爸的时候,叔叔你说这合理吗?这是学霸能想出来的暗号吗?”
“这比上次小糕点那个案子是困难点。”肖波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说。
“对嘛!”李映桥叹口气,顾影自怜地口气说,“我真不容易。”
“……”
录完笔录,李映桥走后,一旁的同事这才如获大释地松开绷直的嘴角问肖波,“要不要考虑把她收编了?以后走个定向规培生,进我们警队还是很有希望的,这女孩前途无量。”
肖波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她妈不会同意的,这次事件她妈都说了不让报道她女儿一个字,如果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李映桥可能……而且现在全城老百姓都知道咱木玩龙头企业的儿子被绑架了,但获救的新闻还没发,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写。”
“为什么呀?”同事显然不理解,抬头纹挤成五线谱,都看不出个调来,“这要搁我身上,我妈能当场从梭子蟹进化成帝王蟹了,别说在我家横着走,整个丰潭谁敢挡她路,她能呼死谁。”
肖波站起来,将笔录的资料立着拢拢齐,挑着眉说:“咱妈在警局也没竖着走啊,孙局见了她都得让道,毕竟咱妈是警察。李映桥的妈妈是干什么?”
肖波指了指笔录,“人家妈就是在美容院打工的,都没读过几年书,能用咱妈的格局要求人家吗?她能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能有这种牺牲精神吗?少在这给我逮着机会就吹你的正处级妈妈,知道咱妈快升了。”
“现在还是副着呢。”
肖波再次将笔录资料怼怼齐在桌上敲了三下,说:“如果这次案子关于李映桥的部分细节披露出去,肯定会有人把之前小画城的案子翻出来,两件轰动全城的案子都跟她有关系,李映桥还只是个准高中生,你仔细品品,她妈担心得有没有道理。”
轰动全城倒也是有点夸张,两件案子都不太复杂,只是都有特殊性——一件是人人憎恶的打拐案件,在警方发出了协查通告之后,在人口拐卖最猖狂那几年确实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引起了家长们的高度警惕,小糕点的案件流传度很广,也算是引起了全城轰动。
而这次这件绑架案能在丰潭掀起波澜,无非也是因为俞人杰是当地的木玩领头羊,一九八二的那只小木马的横空出世,从此打开丰潭的木玩经济。
一三年的丰潭木玩产业更是迎来了最鼎盛的黄金时代。那时的丰潭木玩不光在国内市场独占鳌头,海外订单源源不断。俞人杰那几年的身价一年翻一番,在海内外更是享具盛名,从一个普通的地方企业做成了行业的龙头。就连丰潭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三线小城,硬是靠着一块块榫卯拼接出来的小木头,逐渐在大众视野里有了姓名。俞人杰更是被赋予“木头大王”这么个众望所归的称号,被老婆儿子笑了好几年。
不过木头大王的独生子被绑架,在当年确实也引起了不小轰动。所以这两件案子虽然不太复杂,但丰潭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警方出通告之前,俞人杰让唐湘和梁梅带着津杨还有李映桥、郑妙嘉、小糕点这一串糖葫芦去海南度假了,哦还有个朱小亮,长得像个二五坎,说话让人很想砍他,谁让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老学究。
俞人杰选择留在丰潭善后——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还没揪出来,警方那边也说这次绑架案还有些疑点需要捋清楚,以及他还得防着那些见缝插针的媒体,顺藤摸瓜拿李映桥的事大做文章,那李姝莉会毫不犹豫给他俩巴掌拌蒜吃。
他爷爷的,这次这个人情欠大了,怎么还呢?
要不把李武声绑架了,再给放了,再绑架了,然后再放了……弄个半死,再给他救活了。
“别弄了,再弄它就死了。”俞津杨说。
李映桥丝毫不以为意,两指捻着螃蟹壳,飞过来又飞过去,坐在海滩的礁石上,迎着风浪,表情惬意得很:“死了正好可以蒸了吃。”
海浪声太大,俞津杨大声在她耳边吼:“螃蟹要活着蒸!”
李映桥听见也装作没听见,玩得不亦乐乎:“什么什么?再说一遍,没听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知道她听见了。
他也实在不想跟她争执为什么死螃蟹蒸着吃了要拉肚子这件事,李映桥一定会翻着白眼骂他一身少爷病。但他本来就不爱来海边,知道这是他爸跟他妈的爱情海之后就更不爱来了,海边又脏又臭,简直是细菌培养皿不说。
最讨厌的就是李映桥,动不动撩一捧海水往他身上泼,非把他弄得浑身上下都湿透才作罢,还笑他身材干瘪,说可以拿他当冲浪板。
“怎么样,我这肱二头肌还行吧。”高典在身后的沙滩上和郑妙嘉卖弄说。
郑妙嘉咦了声,“一般,不过比俞津杨的好点。”
“……”
本来好不容易从绑匪手里逃脱,老爸老妈正是对他有求必应的时候,谁知道,来了海南之后,他又成了食物链的底端。
俞津杨回头看了眼,老妈正乐不可支地在和梁梅说什么八卦,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个叫朱小亮的数学老师,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片,脑子里估计还在算海浪的波动方程,刚让他们算,他们吓得鸟兽散,才跑来这里捉螃蟹。
他打算回去了,不如和朱小亮探讨分形海岸线。
“妙嘉,”李映桥突然对手上的螃蟹不感兴趣了,转头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去叫郑妙嘉,又莫名压低声音,“啤嘶啤嘶,妙嘉,有帅哥。”
只见一个肱二头肌大得跟装了两个发育不良的椰子、后背晒得像二维码的男人从他们面前拿着冲浪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他还把冲浪板夹在胳肢窝里。
不讲卫生。
“好帅啊,”李映桥由衷地赞叹道,“他夹着个俞津杨就过去了——”
俞津杨目光冷冷瞪她:“……”
李映桥当然不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后背和郑妙嘉说:“他好像在做防晒测评,一格格画得好标准,妙嘉,快记一下,开学我们要军训的,看起来最白的是最中间那格,你们谁去问问他那格是什么防晒。”
高典自告奋勇,没两分钟就喘着气回来了:“——树叶片子。”
“什么牌子?”
“没牌子,他中间那格就用树叶片子挡着,效果最好。”
李映桥:“……”
郑妙嘉笑得在沙滩上给自己滚面糠。
李映桥啧啧两声,看着不远处被海滩直射的日光镀了一层金边的大哥,想看看他是怎么冲浪的,那大哥大约也是察觉自己是这几个准高中生的焦点,准备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让他们开开眼。
只见他脚尖轻轻一蹬,冲浪板如同一片轻巧的树叶游刃有余地滑向浪尖,溅起的浪花俨然成了他的表演阶梯,一层层毫不费力地拾级而上,海浪将他托起,像俯瞰的王者,惊起沙滩边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这短暂的滑行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下一秒,前方滚起一堵丈米高的浪墙,他娴熟地转弯,又一个相当耍帅地急停和摆尾,“噗通”一声,他连人带冲浪板被埋了,只露出一个屁股在海面上晃啊晃。
“哈哈哈哈。”海滩上尖叫声,变成轰然的笑声。
哥们很坚强地从岸边爬出来,即使狼狈,即使窘迫,他摸摸脑袋,有种逗大家一乐也行,拎着冲浪板踢着正步走了。
“很帅啊!”李映桥还是大力地给他鼓掌。
哥们转头看过来,正儿八经一抬手从太阳穴划出来一个手势,以示感谢。
李映桥哈哈乐,又回头看了眼遮阳篷下,发现向来暴躁的梁梅在海风的吹拂下都变得温柔起来。
脾气再硬的大人,好像到了海边都变成海绵,好有意思。
她又横斜俞津杨一眼,怎么喵喵到了海边,却变成难伺候的喵少爷,啧啧。
不管,海边真好玩,她还要来玩。
晚上在酒店自助餐厅的时候又碰见那哥们,不过他穿着衣服了,穿上衣服就装正经,完全当作没见过他们,没出过丑。李映桥时不时拿眼神瞥他,觉得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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