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讨债鬼,别是什么克九族的邪种吧,克死了娘又克死了爹。”
“嘘,别被大人听见了。”
“本来就是,他娘贪了民脂民膏把他养到这么大,他生来就欠我们的,呵忒,看着就晦气。”
嘭!
邹以汀推门而出,气得脸红气喘,却因多年教化,硬生生秉着良好教养道:“无凭无据,你们莫再妄言!”
几个婆子互看一眼,噗嗤一声走了。
院里萧条,无人打扫,只有飞鹰一个小仆人跟在他身边,也不过八岁的年纪,就忙前忙后伺候他和爹爹。
今日,尚未出他爹去世的头七。
这府里,却只差了几个婆子来布置白帆,直至艳阳高挂,都无人来探。
邹以汀的拳头在身侧握得紧紧的,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用狠劲,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一道道血印,让身体的痛感掩盖心里的痛。
他闷头回房,乖乖坐下,继续给爹爹烧纸钱。
这世上,也只有他会给爹娘烧纸钱了,他得烧多多的……多多的……
烧着烧着,也不知是不是炭火熏了眼,邹以汀只觉眼眶泛酸,小院子死一般静谧,一阵强风从院外吹进来,把一盆的白纸钱吹得满屋都是。
无助地望着一屋的飞灰,他心头的委屈突然排山倒海般,一浪一浪将他打得七零八落。
无数天的坚强仿佛在这一刻被冲倒、溃散。
他一遍遍用手背、袖口拭去眼泪,却无措地发现,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像是被什么刺破了,眼泪决了堤般汹涌地往外冒。
邹以汀终究是哭了出来,蜷缩着,闷在自己瘦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
“爹……若娘真的贪了那些银钱……我该怎么办……我拿什么还……”
“我拿什么还啊……”
冷风窜进帐篷。
邹以汀猛然睁开眼。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鼻腔还留有一抹酸涩。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梦。
他下意识起身,想出去练会剑。
一抬头,那两张大大的窗花撞入他的视线,红艳艳的,像两团炙热的火焰。
许是今晚大家都喝多了,士兵们脑子晕眩,竟将它们贴在了他的帐篷内侧。
邹以汀凝望着窗花,忽然想到了那人昨日的话,不由自嘲一笑,果断将它们揭了下来。
他昨日真是喝多了。
经过除夕,乾玟与河东军众人的关系更亲近了,士兵们直爽,一碗酒就能成为好姐妹。
不知情的小兵当她就是个文弱商人,薛副将则开始在背地里偷偷感慨:“要么是这王小姐真就一门心思帮大皇女做事接近我们,要么就是她心机深沉到可怕,我现在倒希望她就是大皇女的人了。”
乾玟一觉醒来,被飞鹰告知双手不用戴镣铐了,只好收起那瓶能让人皮肤发红发紫的药膏,暗暗扼腕:哎,演太过了,痛失一个装弱的理由,可惜!
河东军穿过富山一路向东北继续前行,穿过一片干涩的内陆,于大年初四抵达明城。
然而,在途径各地时,流民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许多人见到河东军,甚至没力气躲开,她们窝在路边,互相拥挤着取暖,身上有大片大片的冻伤。
有人甚至拽着步兵的铠甲:“求求大人给口吃的吧,我的孩子要饿死了。”
“啧,按理说这几年夏国与渤国停战,不应有这么多流民才是。”周姐感慨道,“真是世态炎凉。”
乾玟冷哼:即便停战,没有一个好皇帝,百姓自然过不了好日子。
更何况皇帝膝下几个不省心的东西还在斗来斗去,正所谓:上头玩政治,下头苦日子。
乾玟一眼发现有一群流民不太对劲,低声吩咐道:“黄鹂,你下去查查,这群流民中是否有领头的。”
黄鹂:“是。”
她下了车,神不知鬼不觉没入人群之中。
乾玟关注到前头邹以汀越行越慢。
他身下的那匹赤色马不停打着响鼻,很是不耐。
邹以汀一路来将官道边的惨状尽收眼底:“我们在荔县购置的粮草还剩多少。”
“回将军,”薛副将支支吾吾,“能撑住我们抵达明城,只是我们在荔县停留较久,总体预算不足,应堪堪能支撑我们回京。”
“嗯。”他自腰迹翻出一质朴的荷包,对飞鹰道,“你快马加鞭前往明城,采买一些米,明日施粥。”
“这……”飞鹰为难地攥着荷包。
他家将军自入军以来,傅家一个子儿也没给过,又顶着罪臣之子的身份,俸禄与其他副将没差,这么多年征战沙场,伤筋动骨,上头又克扣军用,将军自己的用药都是自掏腰包,根本没能存下细软。
眼见要回京,陛下定然会给将军指门亲,届时将军嫁妆不丰,会遭到全城耻笑……现在竟还要掏钱施粥?况且那些人也不见得会承他的情。
他叹了又叹:“是。”
薛副将忽然脑袋瓜一转:“将军,那个王小姐不是说自己很有钱吗,咱们又救了她一命,她若真是大皇女的人,你给大皇女个脸面,这于情于理,她都乐得出这份钱,为何不找她要?”
邹以汀的目光如两道厉芒,薛副将忙闭了嘴。
邹将军要施粥的事儿很快传遍了队伍。
周姐听罢,也是长长叹息,她也纳闷呢,这车上有个乐意还恩的金疙瘩不用,为啥要自掏腰包。
乾玟是知道的。
他有他的脊梁骨,他有他的自尊,他也有他的心结。
河东军要施粥的消息,晚间就在流民之间传开。
起初大家是欣喜的,但有人又问:“这河东军的将领,不是那个……邹家公子吗?”
众人就都噤了声。
领头的女子道:“若是那姓邹的施粥,我宁可不吃。”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迎合声。
“粥不能不吃,不吃会饿死,但是我们可以抗议,不让那姓邹的出面。”
“哎对对对,如果我们一看到姓邹的,我们就快跑。”
“别说跑了,我会不会先吐出来啊。”
黑暗中,那女子咧嘴一笑:“老娘的钱就是被他娘贪了用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和他娘一样贪了不少,还请我们喝粥,装模作样!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他娘的罪孽吗?!”
大家不知想到什么,均又义愤填膺起来:“就是就是,我们不接受那邪种的谄媚!”
“张姐说得对,我们都听张姐的!”
那女子这才快活地摆摆手。
夜,姓张的女子枕着草皮呼呼睡去,忽而劈头盖脸一桶冰水浇下来,从头到脚立马清醒了。
一小丫头揪住她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拽,硬扯着她的头皮,逼她抬起头来。
月明星稀,点点冬日萤火虫的光在树丛中明明灭灭,直连着天上的星辰,叫人辨认不出天上地下。
一身着山岚袄子的女子立在莹莹月光下,神情却阴冷至极。
“张二兰,听说你因为读过点书,考了个秀才,你娘早前在乡里又乐于助人,你才得到乡里敬爱。前不久乡里雪崩,官府不管,你便怂恿乡民背井离乡讨要说法,结果明城不收留你们,你们只好风餐露宿,变成了流民。可有此事?”
那女子形容若天仙般,嘴里却像淬了冰。
张二兰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疼得涕泗横流:“是,是有此事。”
“你被乡民捧得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是个官儿,盲目带着人离开,你知道你们家乡的官府县令后来动用私库分发了救济用品,可你不但瞒下了所有物资,还瞒着村民们,煽动村民,依旧带着他们上京,可有此事?”
张二兰不回话,黄鹂攥着她的手一紧,张二兰只觉整个头盖骨都要被掀了去:“是是是……”
“张二兰,你是想给自己谋个官吧。”
那女子微微倾身,豁然冷笑,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张二兰吓得直哆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
啪啪!
黄鹂给了她两巴掌:“小姐问你话,你就答!”
“是……是!”张二兰呜咽出声。
乾玟扬起下巴:“要么死,要么让大家乖乖吃邹将军发的粥,你自己选。”
“我吃粥,我一定乖乖吃粥……”
翌日一早,天还算晴朗。
邹以汀从前施过粥,知道自己不能出现,若他出现,便没人会领粥了,便独自待在军帐内。
往日他出面,那些人都说他假模假样,远离他,大骂他,还叫他把贪墨都吐出来。
刚入镇潮军参加施粥的时候,邹以汀没忍住,与一个流民动了手,差点把人打死。他受了整整一百军杖,那些伤痕虽早已被新伤掩盖,他却还记在心里。
彼时,飞鹰气喘吁吁小跑着进来:“将军,好多流民都来了,忙不过来,连那王小姐都上阵了,将军您要不要……”出去帮把手……
邹以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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