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坊自八月初开始,听闻皇帝欲在巷口立尊观音像,围绕巷尾的行人便是走过都要驻足看上一眼,如此这般,越积越厚的人群在巷尾堵得水泄不通。
便是圣驾也只能改为小路绕过,在不远处的高楼上遥望,此处清静些,总不至于和那些百姓挤在一起,稍稍远离看得也更全。
今年年初时的灯节,宫里也曾召集灯匠做过观音灯,只不过那尊给人的震撼,比起此灯逊色太多。
围绕台座的百姓密密的挤着,立于中央的菩萨则垂头俯视着眼前众生,全身高余四丈,内部龙骨由铁水浇灌一体而成,周身脉络铜丝勾捻,另辅以数万竹篾编织灯架。
身后开孔可供替换白烛,全身共一百三十一处灯芯,点亮之时光芒,恐怕会映照整个京城。
正值入夜时分,陆陆续续有孩子提了自家的花灯上街游玩,不少行人观之纷纷效仿,街上涌动的人群也渐渐被灯河覆盖。
端坐高楼的烟袍男子看了眼楼下密集的行人,抬手叫了身侧侍者。
“叫执金吾分守主街两侧,周边街道凡是靠近巷口加派人手,谨防人多踩踏。”
百福闻言立刻下去办事,守在楼中的就剩下他一人。
观音灯的莲座渐渐亮起灯光,远远看过去,那抹惊心的红如同血色,映照在众人脸上,将周遭一切也染得猩红。
他遥遥望着,忽而想起多年以前,同她看灯时的场景,她也曾仰看这观音灯。
那座民间灯会制作的简陋灯身哪有如今精美华丽,可她站在原地牵着他的手,驻足看了那灯好久,微黄的灯影笼罩在她脸上,投下近乎于玉质一般的惊人漫光。
他根本没空看灯,全心全念都在她脸上,近乎偏执的一寸寸攥取记忆。他想,此刻的不常见他要永远珍藏在脑海中,却没想到那一日成了他此生执念,一年又一年的点亮观音灯,不过是为了以此稍作安慰。
如今一年两次已然不够了,他还要更多,哪怕把全城都笼罩在灯影下,夜夜不息,永不间断,这样是不是想的就能少些。
楼下匠人已经将灯芯填满一半,他胸口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没有带任何人,自三层楼窗口跳下去,踩在屋脊上的每一步都充斥着不可理喻,他知道自己此举荒唐,可耳蜗里始终不断地嗡鸣声,已经叫他很难正常了。
终于走到近处,灯身也被彻底点亮,他站在屋脊上,仰头注视散发着微微明黄的悲悯菩萨,那触手可及的亮光自带温暖,仿佛他一伸手,心里的空洞就会被这光晕填补,再无苦痛。
他抬起手指,眼中似乎除了这抹亮光之外别无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记起,就这样抬步靠近、靠近、再近一些。
遽然的一脚踏空,整个人从十尺高的屋脊上跌了下去。
守在周遭的影卫猛地冲出来将人接下,只是他眼前忽明忽暗,近乎罩顶的黑暗淹没视线,耳畔的惊呼好似隔了层海水,从另一侧遥遥的穿过回忆直抵眉心。
他大约是真的疯了。
这时候还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轻唤,他舍不得醒来,闭着眼静听良久,却忽而听到影卫赶人的声音。
“闲杂人等勿要近前!左右各退开三步,再敢上前后果自负!”
周遭围观的人群散开大半,却有一人始终不肯离开,他被人扶起正要转身脱离人群,那人却开口了。
“四哥。”
耳畔稀稀疏疏的嗡鸣好似在这一刻散开,他骤然睁开双眼,挣脱影卫,朝灯下光影交错的人堆里看过去。
高空中忽而炸起一朵艳黄的烟花,将众人视线引向对侧,人潮开始逆流而行,而他们两人立在暗黄的灯影下,这一眼不知历经了多少年。
明暗交叠的光影下,她的眉目熟悉却陌生。
“你……”
他咀嚼着字眼,生怕吓到来之不易的一缕幻梦,但对面紧紧揪着衣角的女人忽而哭了,两弯灵泉似的双瞳嵌在不足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睫闪了几下,轻易的扇出几滴眼泪。
走向她的脚步甚至比他本人更加焦急,他回过神来,已经立在她面前。
眼下每一丝印刻在心的细节,他记得一清二楚。
她瘦了也黑了,两颊本鼓出的圆润弧线也紧紧的收了回去,不足一握的下巴尖锐的有些吓人。他伸出手将她侧脸包住,只看到她脸上滚落的玉珠一刻不停,冰冰凉凉的在手背滑过痕迹。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哭?”
他想问她怎么回来了,但刚出口又生怕她后悔似的,死死咽下。人来了,肯站在跟前面对他已经足以,哪里还需要问为什么。
被他搂住后颈带到怀中,吉雅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后怕得攥紧他的衣襟,呜咽着痛哭出声。
“孩子不见了!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抓我,可是船上……我醒来找不见她!”
被一连串的惊喜和惊吓轰击的有些反应不及,祈令夷后脑发凉有些头重脚轻,刚才褪去的黑暗此刻再次笼罩于顶,他强行镇定精神,缓了一口气才安抚道。
“有我在!孩子会没事的!你只要告诉我在哪里被劫,什么样的人绑走你们,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说着唤了身边最近的影卫近前,将她抽噎着描述了个大概的经过记录分发下去。
那天,本以为他们架车是为了带她们去见罪魁祸首,谁料到直到马车驶过驿站,还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昏天黑地的在车厢里不知道颠簸了多少个日夜,后头居然又换了船。
她与□□被塞进船舱下方的货舱里,鼻尖满是煤油腥气,行舟虽算不得晃,可明雁毕竟是第一次坐船,很快白着小脸爬不起来,一直昏睡着少有清醒的时候。
吉雅心焦极了,叫嚷着求那些送饭来的仆役让□□上甲板上面透透气,然而那人走得飞快,不久之后竟然带来了个医师,为□□看诊。
那医师说了什么之后,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涌上来将□□抬走,那是吉雅最后一次见她。
她再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所在的货船靠岸,竟然迷糊中抵达了盛京都城。
怀中女子还在颤抖个不停,他敛眉俯下身去轻易将她抱起往回走,藏在颈间的苍白秀面忽而惊颤着念叨着。
“□□!婶娘对不起你!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该叫他们带你走,都是我一时糊涂,要是你出了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听到她说的孩子不是顺哥儿,祈令夷十分卑鄙的松懈了半分,他很清楚自己是如何一个自私薄情的伪君子。只要受困的不是她,不是两人的孩子,他总有千百种手段抓到幕后之人,至于那名为□□的孩子,尽力足以。
重入观灯的高楼,才把人放下,百福忽而弯着腰怯怯的钻进来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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