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捧着醒酒汤回到淑景殿正殿时,王顺和冯全将她拦在了殿外。银红和黛绿也在廊下守着,面上尽是不明所以。
云舒想到媛媛的情形,万分紧急地把手中漆盘往上一抬:“方才陛下吩咐我去准备此物,我这就送进去。”
俗语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从前里头那位在这种事上犯傻,廊下这位就随着。
王顺点到为止:“陛下既已在里头,你在此等候便好。”
“可是娘子她……”
“让你等便等!”
云舒双肩一塌,漆盘里的汤就有了水纹。她垂眸一看,突然之间,整个人就有些晕乎。
更晕乎的人此刻正偎在傅祯怀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不止一次看过她哭,她每次都哭起来没完没了。
然而只有这一次,他莫名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嘴里更是吐不出一个字,老半晌,他才意识到她这么哭怕是会哭坏了,这才抬手给她拭泪。
没两下,他的手忽然被她握住,轻轻摩挲,继而又小心翼翼护在了胸前。
媛媛能实际地触摸到他的存在,傅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
媛媛有短暂的心安,傅祯也松了口气,不过,更多的却是百感交集。
高高在上的帝王因为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的拒绝而恼恨过,高高在上的帝王因为一个被废为庶人的女人的背叛而愤怒过,高高在上的帝王因为一个百无聊赖的女人的迟钝而失落过。
然而,高高在上的帝王却在这一刻,因为一个丑态百出的女人的微末回应而心生涟漪,继而这涟漪随着她抬手摸他的眉眼时越荡越大,渐渐生成了波涛。
汹涌之际,冲得他再无法稳住自身。
天边晚霞褪去时,媛媛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睡得很实,傅祯给她换干净中衣时,她也没醒,他抱着她离榻等待云舒换褥铺之际依然没醒。
她这样睡着,他便觉着不错。
这次,她头发已经拆开了,静静披在脑后,在微微灯火下泛着些光,很是顺滑。
当真是一头好头发,傅祯伸手去碰,忽然间想到了一桩旧事,转而想顺发而下的手就摸上了她细长的颈子。
颈间有一处肤色不同,此时已呈现出妃色,轻轻按压时,肤色发白,只一刹那就有变成了妃色。
此刻他觉着榻边的淡淡的烛火变得明媚起来了,不过他没再多看,而是轻轻掖好了被角,盖住了那块痕迹。
摸摸她的眉,捏捏她的鼻,碰碰她的颊,她安静地任由他摆弄,傅祯便觉着挺好。这样看了会,傅祯忽然收手,背身而坐,他有些不舒服,暗自喟叹之后决定要走,不然很难熬。
离去之前,傅祯亲自动手点了沉香,又一想她夜里只怕醒不了,而明日是十五,估计她醒时,他还在宣政殿听政,便又特意叮嘱云舒:“等她醒了,务必让她多吃几口东西。”
云舒僵硬地点头。
半夜时分,媛媛醒了一次,却是连翻身都格外疲惫,又兼额头发沉,便又昏昏睡去了。
翌日一早,她是在梦中醒来的,偏是才一睁眼,便立刻忘了梦中内容,细细回想,一丝一毫也记不起来了。
要起身时,她居然使不上力,便以为自己突发了什么了不得的急症,然而,刹那之间,她脑中嗡鸣,紧接着,胸腹之间又猛生了一股恶心。
云舒算着时间要叫她起身,此刻正端着温水入内,闻声后急急搁下手中铜盆,行至榻前,撩开帐子去看,果见媛媛却正撑着力气伏在榻沿上干呕,而那匆忙之间被扯起的袖管下,是深深浅浅的暧昧痕迹,经过一夜也没消散,反而比之昨日的颜色变得深了。
她再迷糊,现下回忆昨日的事,也有了些许印象。
这是宫里,天子之家,而他就要静静地走了,自然不能再进宫来,更不能与她相见。她却借着酒劲云里雾里地以为来者是故人,以为现实是梦境,还做下了荒唐事!
荒唐,实在是荒唐。
十年了,傅祯那么烦她,厌她,恶她,而她也早不是皇后了,他居然也会……是他根本没有大度,也不会就此罢休,便在这个时候警告她,让她明白,这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不能生异心。
不该有异心,却有委屈之心,懊悔之心,羞耻之心,诸多情绪缠绕着往上涌,媛媛再度干呕。
昨晚她睡着,云舒再担心她,终归不至于像现下这般把心提到喉咙处,看她如此难受,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安慰:“娘子先用些蜜饯吧,今晨宫人新送来的,想是吃了会好些的。”
云舒小心扶她起身,一边给她净面一边说:“昨日……已成事实,娘子这般伤心,于己无益。”
在宫里虚度十载,该伤的心都伤完了,也伤透了。
即便如此,媛媛还是抬起手,捂住脸,泪水已经淌到了下颌。
她哭到抽噎,浑身上下的酸痛随着这抽噎变得越发难受。
不多时,她颤巍巍说:“我想……沐浴。”
接近巳时,媛媛又是新衣新妆,虽觉饥饿,却仅仅喝了半碗胡麻粥,就又往观音宝像前去跪下了。她身上酸,这么跪着实在遭罪,偏是只有这样跪着,心头压着的石块才不那么沉。
傅祯从宣政殿出来时,已经是巳正了,正要照旧往甘露殿去时,却先回了紫宸殿,让王顺取了两团新贡上来的湖州紫笋,说:“送去淑景殿。”
从前媛媛是皇后,凡是好物,傅祯全都先往含凉殿送,这几年她境况不同了,虽然服食供应有优厚,却也没有贡茶往她跟前送。
正当王顺取了茶饼要去送时,陈王步履蹒跚地来了。
他这几年因顾废后的事没少给皇帝甩黑脸,然而祖辈的人就剩了他一个,傅祯敬着他,便由着他发疯。
今日陈王进殿,直接就问:“我听说陛下要让六郎去齐州,明日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傅祯用手碰了碰鼻,说:“他长大了,理应离京。”
“离京归离京,可他还没娶妇,陛下如何能让他一人去齐州?”
“他说他尚无娶亲之心。”
“他说不娶,陛下便纵着他不娶?我记得陛下从前一向拿长兄如父之心管教他,现如今亲王要离京了,陛下竟然就这么悄默声地让他走,这又是什么道理?”
傅祯只说:“他自己任性,朕劝不住,这么大人了,朕还能用家法管他?只能先上去齐州!”
“我竟不知,六郎是个任性的孩子——他怎么任性了?”
他混账!嬉皮笑脸之下实为无耻之徒!
离京之前,傅祯解了他禁足已经是给他体面了。
可傅祯不想再提此事,便把王顺才刚取出来的两团茶饼转送给了陈王:“这是今年新贡上来的茶,叔祖拿回去喝吧。”
陈王不肯走,终是被王顺连搀带扶地送出了殿,陈王就要骂人,王顺压低声音和他说:“是六大王自己不愿娶妇,您老若不信,大可去问六大王。”
“那也不至于就让他这样走吧?”
“六大王因此事顶撞君上,陛下已是格外开恩。娶妇本是件喜事,六大王既无心,陛下又如何逼着他娶妇?”
这么一听,陈王又气傅练,之后,他老人家是叹着气往宫外走的。
廊下的喻柬之却在这么多日的耳听眼观下,悟出了其中细节,不免五味杂陈。
王顺再进殿时,傅祯正撑头靠在罗汉床上,王顺要劝一句,傅祯却不提送茶的事了,而是问:“往常司农寺什么时候送樱桃?”
已经是暮春了,依着往年的时间,也就再过几日,第一批樱桃便能送到御前。不过,傅祯一向不喜欢吃樱桃果,往常司农寺贡上来后,他仅仅依着规矩赏赐新科进士、朝臣和宫妃。今日,是他头次问起这事。
不等王顺开口,他又说:“你去催催。”
别的能催,可这果子成熟需要时间,哪能是他催司农寺,果子就能立刻变红变甜的。
这下也不用王顺去催了,傅祯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边走便问:“朕要见司农卿。”
王顺赶忙道:“司农卿在前不久回乡丁忧了。”
“嗯,是有这回事。”傅祯迈步出殿,站在廊下,又说,“那便见上林署令。”
王顺又问:“陛下想在哪里召见上林署令?仆好让秦通去传旨。”
“西内苑。”
傅祯边说边下丹陛,喻柬之等人也先后跟上了他的步伐。
西内苑在太极宫北面,又称为北苑,苑内有离宫别馆、亭台殿阁多处,另有瑶池和樱桃园等。
傅祯正是冲着樱桃园而去。
司农寺下辖的上林署掌苑囿、园池之事,亦植果树蔬菜,以供朝会、祭祀及供给尚食局与诸司常料。除此之外,上林署也负责冰块的采集与保管。
上林署令骤然接到见驾的旨意时,以为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万万没想到陛下到了西内苑要亲自摘樱桃。
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还是一件难事,因为陛下想立刻采摘新鲜的樱桃果。
这里的果子至少还需五六日才能采摘,而前朝新科进士尚未放榜,届时必定来得及圣人给群臣赐樱。偏偏圣驾突然至此,要摘果子。
上林署令也不敢多问,只恐接驾一次,往后的仕途就这么断了。
也不知想到了哪里,他灵光一闪,便利索地道:“陛下,国朝制度,温泉汤监亦担养殖果蔬职责,骊山行宫既有温泉,那的樱桃一直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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