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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冷静期第19日(2)

谢崇长扬而去,背影潇洒。

留下谢炳在原地,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知道苏父苏母在等着他,可他却心生胆怯,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

在二老的眼中,他的形象与之前,恐怕已是天翻地覆。

可那是苏浣的父母,他必须面对。

谢炳走出房间,与苏父对视,看到他的面容比起之前已经平和了些许,眼角几条皱纹像是纵横的沟壑。

他们越平静,谢炳就越是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谢,我们有些话想问你。”

谢炳走到他们身前,恭敬地垂下了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爸妈,我也想好好向您二位解释一下,您要问什么,我一定如实说。”

“小谢,妈先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我们对你说的话?”苏母率先问道,语气婉转却含着淡淡的悲伤。

谢炳点了点头,一字不差地复述道:“记得,当时您二位说,想给浣浣找个家世清白、人品过硬的人,一定要可靠,能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苏母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从前看这女婿是哪哪满意。

可没想到,他从头到尾一直在欺瞒他们。

她心里的落差感实在太大,让她一时半会实在是无法接受。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们呢?”

谢炳哑然,当年的他只是单纯希望在苏家人面前展露最美好的一面。

对于那些阴暗的、肮脏的过往,他下意识地选择避而不谈。

仿佛这样,他就真的能配得上苏浣。

见他没说话,苏母继续道:“小谢,谢家明明认了你,给了你一大笔遗产。你的兄长和继母这么多年都很关心你,你怎么能说断就断。这难免有些……”

苏母及时止住了话头,“忘恩负义”这个词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

谢炳听懂了,他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慌乱。

“爸妈,不是这样的。当初谢崇极其不待见我,对我造成了很多伤害,比如他网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也伤害了他们呢?”苏父不等他说完,反驳了一句。

话音湮灭在谢炳的唇齿间,他难堪地抿起了唇,鸦黑色的睫羽低垂。

他明白苏父说的是什么。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他怎么解释。

所有的努力,在私生子的身份面前,不过是徒劳。

苏父和苏母的话说得委婉,可却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让他看清楚,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他早就成了卑贱的下位者,需要永恒地乞求,并对别人的谅解感恩戴德。

谢炳的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眼尾发红。

苏母有些不忍再说下去,她叹着气扭开头。

这次换成苏父来问,他神色严厉道:“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和浣浣是不是已经申请离婚了?”

即便谢炳万般不愿意,此刻也不敢再隐瞒,只好点头承认。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也没有告诉我们。”苏父语气中是浓浓的失望。

“罢了,这终归是你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苏父话头一转:“最近网上对浣浣的声音,你肯定也听到了。现在形势刚刚好转,要是有心之人拿你的身份做文章,那浣浣的事业恐怕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毕竟是苏浣的父亲,怎么可能不为她考量。

谢炳手脚发凉,僵着身体站在原地。

好半晌他才开口,嗓音喑哑得不像话,眼底氤氲的浓墨挥散不开。

“爸,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等冷静期过了,你和浣浣就去办离婚手续吧。”

他声如洪钟,每个字都像鞭笞着谢炳的心,让他如坠深渊。

——

谢炳回到南望别墅已经是饭点。

停下工作在家休息的苏浣,似乎变得格外慵懒。许是从前太拼命,缺了太多觉,她仿佛开启了补觉模式,随时随地都能歪头入睡。

谢炳嫌弃宋漆太过邋遢,已经把家里的大小沙发都换了一遍,可靠垫和毛毯却还没购置齐全。

他俯下身子,眷恋地凝视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女子,眉眼温柔如秋风。

这样睡觉会着凉的。

谢炳伸手捞起苏浣,稳稳当当地把她放进怀里,朝着二楼的卧室走去。

怀里的人嘤咛了一声,睁开迷蒙的双眼,一下子就看到了眼前性感的喉结。

苏浣上下轻晃着自己的腿,示意谢炳把她放下来。

“你回来啦。”她笑眯眯道。

“嗯。”

苏浣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看起来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猫:“谢炳,我饿了。”

“好,我马上去做饭。”谢炳柔声应道。

他走到厨房,娴熟地系好围裙,开始处理食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浣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温柔和沉默都过了头。

“爸妈让你去见谁了?”她忍不住出声。

“一个不太熟的亲戚。”

“你们都说什么啦?”

“没什么。”谢炳语气略淡,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苏浣转身,不再看他,反手撑在桌面上。长长的秀发垂荡在腰间,因为方才的睡觉而显得有几分凌乱美。

“我爸妈有时候说话挺过分的,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吐槽般道。

“但我知道他们也是关心我。”

“谢炳,他们有没有提起我?是不是也会有点愧疚?事情转圜了,你说我要不要主动递个台阶……”苏浣絮絮叨叨道。

全然没有注意到谢炳绷得越来越紧的下颌。

“铛”地一声,菜刀掉落在大理石台面上。醒目的鲜血从狭长的伤口里汩汩涌了出来,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指尖。

苏浣余光瞥见红色,她慌了神,忙执起谢炳的左手。

“怎么会这样,疼不疼?”她满眼紧张地问道。

谢炳垂下眼睑,拿起纸巾吸走冒出的血珠,雪白的纸巾瞬间被染红一大片。

“是我不小心划到了手,没关系的,只是个小伤口。”

“这也太不小心了。”苏浣不满地嘟囔着,快步走出去翻找起医药箱。

她用酒精给谢炳消毒,他还没喊疼,苏浣的眉头就拧得紧紧的,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一阵细小却柔软的风轻拂过他的伤口,谢炳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粉嫩的双唇。

“这样就不会痛了。”她吹着气

,对他说。

骗子。

明明更痛了。

谢炳扭过头去,才勉强控制自己落泪的冲动。

苏浣一抬头,看到在他的眼眶中打转的泪滴,呆愣了几秒。

昨天给谢炳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上药时,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今天的这个伤口居然这么痛么?

苏浣不由得放轻了手上的力度,仿若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品。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苏浣用轻快的语气道:“谢炳,我们明天去落英镇的圣仙湖玩吧。正好我不需要工作,你放假休息……”

“苏浣。”谢炳认真地唤她的名字,“明天我要去出差,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

“去哪里?很久是多久?”

“这次地点需要保密,时间……还不确定。”他呼吸一滞,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苏浣不是没有边界感,喜欢追问到底的人。

她不再提问,语气有些许失落:“好哦,那你要早点回来。”

苏浣用创可贴包好伤口,而后道。

“我等你回来。”

谢炳猝然转身,泪珠滴落池中,汇聚入水流,不见踪影。

——

谢炳当天晚上就走了。

苏浣被年糕的犬吠声吵醒,透过窗户,她看到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几乎要融进茫茫夜色里。

谢炳的背影,莫名让人感到寂寥。

她的左眼皮轻轻跳了跳。

苏浣甚至来不及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地下了楼,在谢炳的车就要消失在院子里时叫住了他。

透过车窗的缝隙,谢炳看到她喘着粗气,眼眸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谢炳,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他何尝看不出来她的不舍。

谢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尽量让自己的面容显得冷硬疏离。

“好。”

“还有,要记得给我报平安。”

“还有还有,我会想你的。”

若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收获一双害羞的眼睛。

可今夜,她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许是因为此时月亮恰好被云层遮住,这里的光线实在黯淡。

苏浣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和谢炳道别后,苏浣睡得很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虚幻世界里的谢炳,冷漠得像是另一个人。

他说,苏浣,我压根就不喜欢你。

她不信,拼命地追着他的背影,每次却都差一点点。

苏浣好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那个梦让她心有余悸,她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谢炳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难道他还在飞机上?或者是在忙?

苏浣隐隐不安,转头打给了宋漆。

“……嫂子。”那头的人明显是被她吵醒了,声音沙哑,“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出差?谢炳从没和我提过国庆假期出差的事情。要不嫂子再问问他的同事。”

苏浣犹豫了片刻,心中疑虑难消,她还是选择打电话给梁九宴。

在得到同样的否定回答后。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