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艳阳天，薛平淮和楚虞却是关着门罩着床帐，躺在床上闲话。

温暖的被窝里，他二人总是能赖掉一整个早上。

用过早膳之后，两人便窝在一处，玩些花头，宁日就这么被一个未曾想到的拜访打断。

“王爷、姑娘，外头有位姓秦的姑娘，说与楚二公子相熟，想求姑娘帮个忙。”

弄萝是不忍心去打扰那二人的，可是识得楚蔺，知道王府与楚蔺的牵扯，又姓秦的，她只能想到一家。

室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薛平淮只顿了一下，缓缓把棋子放回棋盅里，看着楚虞。

楚虞也同样看着薛平淮：“请她进来吧。”

“要我回避吗？”薛平淮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甘愿。

楚虞被他这样逗得一笑，摇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薛平淮轻轻“嗯”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垂头看向棋盘，手却慢了一步才重新捡出一颗棋子，落到了棋盘上。

“秦氏嫣如拜见敬王殿下。”秦嫣如并未想到此来会在这儿见到一位男子，即使从未见过，她也能想到，这二人的身份。

行完礼起身后，她又向着楚虞微微躬身，算作见礼，楚虞也点头回应。

楚虞对秦嫣如的来意是能猜到七八成的，或者说任谁都能猜到七八成。

昨日薛祺刚刚知道半夏婚事不顺，以她一贯的作风，落夜之前必能将贺家秦家一并收拾服顺了。

今日观秦嫣如神色并无悲伤，只是愤愤，便也知晓秦家是没出什么事的，多半只是秦嫣如并不愿意让半夏进门，来找她帮忙。

“如果是为了半夏，很抱歉，我帮不了你，长公主现在或许只是让礼部发了公文，可只要是她想，圣旨也是能立时送到贺家的。”

“楚姑娘，嫣如以为您是最能知晓两情相悦却被强权横插一杠是什么样的感受的。”

楚虞原正琢磨着手里的棋子该落在哪，闻言下意识看了薛平淮一眼，发现他没有因这冒冒失失的话不快的迹象，这才放下心看向秦嫣如。

秦三哥母亲去得早，又是不受重视的庶出，那样端方温和的君子，竟也能养出这样脾性的妹妹来。

“你哥哥很疼你。”楚虞有些感慨。

秦嫣如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些疑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秦姑娘，你如此执念，可曾想过这门亲事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好。”

“那贺家的郎君若真如你一般痴心，今又怎会是你立在我面前，他却不知在哪。这是个机会，不如就此罢了这门亲吧。”

“姑娘！”秦嫣如有些着恼，“好或不好原该人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若以世俗而论，姑娘的选择又有几次称得上好呢。”

“这世上两情相悦却难成一双人的实在太多，若人人都要管，如何顾得过来？”一直沉默的薛平淮突然开了口。

今日秦嫣如能站在此处，咄咄逼人屡出冒犯之语，阿楚竟照单全收，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姓秦。

楚虞给姓秦的面子，他原也是会容忍三分，可此人却没个求人的态度，仿若阿楚帮她是天经地义，不帮便是大逆不道。

就算这样，阿楚仍然好言相劝，相让至此，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阿楚愿意惹上庆阳，是念在与你兄长从前的情分，今日站在这里的合该是你兄长。既然他没来，就是知道阿楚已经仁至义尽，他没脸再来，那你又凭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仍有责问之意，楚虞却按住了他平摆在桌子上的手，阻拦道：“算了，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没关系的。”

薛平淮见此竟一时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全忘了个干净。

“好啊，既然你不想同妾室进门，那本王就帮你这一回。”

他原是带着十分的赌气心思才这样说，哪想到楚虞竟收回了手，半点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原来如此。你若想帮她，大大方方说与我，难道我会不应？何必拐弯抹角。”

说完这句，他径直走了出去，楚虞仍旧盯着棋盘，似在思索着棋局。

秦嫣如被这一变故惊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姑娘？”

楚虞这才浅浅吸了一口气道：“就算王爷应了，你这事也成不了。”

“王爷和长公主于此事上立场相对，落到陛下那里，多半是个两不相帮。各凭本事，长公主手里的筹码实在太多了。”

秦嫣如问道：“那您为何还要帮我？”

这盘棋局没人再来同她分个胜负了，她落下一子便开始收拾起来。

“因为你的兄长，他真的很疼你。”楚虞的声音有些飘忽，“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会怨他当初没来替你找我帮忙。”

“秦三哥是个聪明人，如果这事当真能有个好结果，他是会来的。”

“否则，他根本就不会同我开这个口。只是，他看出来了，长公主是不会让步的，便没必要再做这无用功了。”

“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还要不要这门亲，这样一闹，半夏只怕会先于你进贺家的门了。”

秦嫣如沉默着站在那，终于拱手一礼，万分诚恳道了一句“多谢”，便离开了。

楚虞眼睫一颤，垂下眼盯着棋盘，神思却似乎并不在局中。

近来总是如此，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恍神便是一整个下午。

再回过神的时候，薛平淮已经站在她面前了，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窗户透不进一丝光。

屋里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已经点上了。

楚虞看着他的面色，是意料之中的在生气。

甚至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的怒气已经比下午刚出门时缓上了不少。

这时候，本来就该自己先开口的。

“回来了？辛苦了。”楚虞柔声道。

薛平淮其实并没有很累，一整个下午他都只是去了中书省，了解了一下薛祺昨天到底干了些什么事而已。

然后他便找了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把愤怒平复下来，以免回到王府面对楚虞时，作出一些不受控的行为来。

其实不过是楚虞绕了个圈子找他帮个忙，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记怀的事。

如果不是他对这件事本身就一直莫名其妙的耿耿于怀，或许他根本不会生气。

可是，如果是别的什么事，楚虞找他帮忙，又怎会这般拐弯抹角不肯直言。

薛平淮的怒气的确消了不少，但心头的烦乱却是越来越盛。

楚虞的若无其事更叫他不平起来，原是打着就此算了的想法回来，此时却莫名一句：“秦家的事我帮不了。”

楚虞自然知道薛平淮很难真正去改变结果，本随口一句宽言便可揭过，却敏锐察觉到薛平淮言语之间的情绪。

她试探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薛平淮却以为楚虞此话是问他为何帮不了秦家，上头之下再次脱口道：“亲疏有别，哪有帮着外姓人的道理？”

实打实的阴阳怪气，楚虞突然感觉有些反胃。

她回想起来午膳时分，似乎有人来问过，她叫人撤了，晚膳亦是这般。

“王爷用过晚膳了吗？”楚虞问道。

薛平淮被这么一问，明显蹙紧了眉头，反问道：“你没吃？”

楚虞顿了一下，看着薛平淮的脸色，再开口声音轻了不少：“吃过了。”

薛平淮不疑有他，被这么一打断，情绪仍在，却不知该如何接上了。

“唉。”楚虞叹了一声，伸手扯了扯薛平淮的衣角，哄道：“王爷不乐意，不帮就是了。”

“我没有不乐意。”薛平淮下意识否认，“我只是……不喜欢你在秦家之事上一反常态的做法。”

“那只是我个人的问题，王爷只要当做没有这件事就好。我也不会强求王爷帮忙，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楚虞试着宽慰。

“可你已经开了口，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没法不去在意。”楚虞的若无其事、遮遮掩掩无疑是在薛平淮心头添了一把火，他再度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