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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从道士到村民

“算姻缘啊?”

谢煜看见是她,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嘴角一抬,笑了。

沈长胤忽然发现谢煜其实很少笑。

她会抱怨,吃到好东西的会亮起眼睛,也会垂头丧气,但至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谢煜几乎不笑。

所以她直至今日才发现,其实谢煜笑起来会有半边小虎牙,若隐若现地,但确实是有。

她还突然发现,在被阳光照亮的时候,少年的瞳仁是清澈的浅棕色,像是反映着枯叶颜色的、秋天的浅浅湖泊。

她在那方湖泊里发现了自己的倒影。

心脏无端地漏跳一拍。

“嗯,算姻缘。”

她听见自己说。

谢煜轻瞥她手心。

“天之骄子,功业有成,恭喜,功名利禄,皆在你手了。”

“但姻缘线断,真心难寻,三生石冷的命。”

谢煜伸出自己的掌心晃了晃:“哎呀,这么一看,还和我八字相冲,毫无姻缘呢。”

她猛得收了笑,声音像是一把刀:“沈长胤,你在我面前装够了没?”

沈长胤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短暂、尖锐、疼痛。

她蜷起自己的手心,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拉平,语气却依然和悦:“三殿下,你如今这态度是从何说起呢?”

老金会看眼色,立即让士兵将周围的人群驱赶走,自己也带着人围在远处。

最后,小甜水巷的巷口,只剩下了一个假道士和一个假顾客。

“你利用我的名义在北郊进行军垦。”谢煜冷冷地说。

“是。”沈长胤直接承认,“三殿下是怎么发现的?”

“城南有人去你们驻地当佃户了,我知道后就亲自去了趟北郊。我想知道你凭什么?”

早春的风一阵一阵的,上一阵还是和煦的,这一阵却夹杂着冬日反扑的寒意,吹过冰凉的手腕。

沈长胤忽地笑了:“三殿下,你知道如今你在北郊的威名有多盛吗?”

“因为威武军从不违约,按时发薪,从不虐打佃户,所以如今北郊的所有百姓皆知您的仁信,愿意服从你的指令。而你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自有我将这种权力送到你手中。”

谢煜攥紧拳头,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我从来都不想要那些东西,是你偷偷用了我的名义。正如你所说,她们愿意因为我的名义而去做一些事情,那么她们就成了我的责任。我并不想担那些责任,你却强加在我身上。”

“不,是您自己将那些责任捆在了自己身上。”

沈长胤很惋惜似的:“我告诉过您的,想要独善其身,一定要学会冷漠,可惜您没有学会。”

“三殿下,你可知晓?北郊原被各个世家瓜分,您的那几位姐妹,数年如一日的试图在北郊植入自己的影响力,却未能成功。”

“如今这人人艳羡的权力就这样落入你手中了,皆因你我将要联姻。”

“那你就去找她们成亲啊!你为什么偏偏要骗我?!”谢煜口不择言,胸膛起伏。

她看着眼前的沈长胤,位高权重的年轻摄政王今日没有穿白,反而穿了一身鲜嫩的青色,宛如春日。

可她给人的感觉依然如同高山顶部、终年不化的积雪,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任何人而改变。

当阳光照亮在那些雪上,会有人认为那些明亮的、洁白的东西会像糖粒一样甜蜜。

可积雪永远都只是积雪。

她突然明白了——沈长胤无法理解她,就像她无法理解沈长胤一样。

她冷静了下来。

沈长胤看着她,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脱离掌控。

“你说的对。”谢煜不再争辩:“恭喜你又一次抓到了我。”

她起身,脱掉一身道士的外袍:“现在我又要走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必须在半天之后才开始寻找我。”

“再见。”

她绕开小桌子,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回头。

沈长胤坐在原地,手腕下还压着一沓已经画好的护身符,风吹过来,黄纸在她手腕下猎猎作响。

劣质的朱砂在她手上染出红色。

“大人。”

老金担忧的站在她身边。

“你听到了,于半日之后开始巡查她。”

沈长胤冷冷地说。

老金看着她的脸色,感到一阵心悸,低下头恭敬的说了一声:“是。”

当夜,她就召集了所有探子,试图得到今日三公主离开小甜水巷之后的行踪。

却只知道三公主回了破庙,将钱分给了破庙里的几个乞丐,而后就没有出来。

老金带人直奔目的地,将破庙团团围住,冲进去后,里面的乞丐立刻开始求饶。

她将破庙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发现三公主的踪迹。

这不对劲。

她在破庙旁留了两个探子,其中一个刚刚回去和她汇报了,另外一个无休止的监视着这里。这两个探子都是从西北一路跟到京城的好手,在军队中就负责侦查,对伪装无比熟悉,三公主绝不应该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但事实就是如此。

高大的菩萨像已经变得斑驳破旧,低眉、慈悲地看着大殿上无数稻草、破布铺成的矮床。

那些褴褛的乞丐们,还在一旁惊慌失措的求饶。

老金忽然想,即使是自己,也从未住过这样的环境。

可金贵的三公主却就这样和这些人住了数日。

她望着眼前属于谢煜的、平整的稻草床,遣人快马加鞭回禀了沈长胤,问沈大人是否需要前来看一眼。

却只得到一条口信:“不必。既然终究是会将她找回来的,这个破庙就再无意义,你自往别处寻,动作要快。”

在那个夜晚,老金原也以为自己能够于很快寻找到三公主的。

过去几次都是这样——即使她三日内未能将人抓到,也都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踪迹。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

已经五日过去了,三公主却如同泥牛入海,找不到任何线索,仿佛她从那个破庙里蒸发了一般。

这么长时间下来,老金也已经熟悉三公主的风格——三公主纵然生来便在皇宫,藏匿时却从不往深宅大院去,总是隐匿在平民百姓中。

自己率队查探没有结果后,老金很快将军中所有的探子都调来,将京城内的大街小巷犁了两遍。

却依然没有三公主的踪迹。

她不得不考虑三公主已经出城的可能性,也就不得不向沈长胤汇报这个消息。

那日下午,旧丞相府中。

日头在西边高挂,从窗户照进来,在沈长胤的棋盘上刻出分明的分界线。

棋盘上已经摆好了一盘著名的残局,沈长胤捏着黑子,指腹摩梭着云子光滑的边缘。

“大人。”老金单膝跪地,低着头:“是属下无能。”

“你确实无能。”沈长胤垂眼看去:“但这与谢煜无关,她终究会被抓到的,我并不担心。”

“但问题是,她在我们眼皮底下出了城,我们却不知何时、不知如何。我竟不知道,我亲自带出来的军队,已经松懈至此。”

老金的头更低了:“到了京城以后,军中姐妹们确实懈怠了。探子的管理是我的责任,是属下之错,属下领罚。”

“将功补过吧。”

沈长胤落下一子,直腰看着棋局,昂贵的香榧棋盘上线条分明,黑白棋子错落清晰。

“无论是谢煜的行踪,还是京城的动态,我都要如这个棋局一般清楚。”

“属下领命!”

老金说:“我即刻带人出城寻找三公主!”

“把前几日那个姓魏的校官也带上,分南北两个方向找寻。”

沈长胤又捏了一颗棋子,没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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