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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电三轮

警校的电话亭总是排着长队,队伍静悄悄的,偶尔有低声交谈,声音也散得快,像水蒸气遇冷凝成冰。

阮云琛的前面还有三个人。

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四十,阮云琛抬头扫了一眼排队的方向,眼神落在最前面的那台电话上。

听筒上沾了汗渍,浅浅的,电话线有些松,垂在那里,像没睡醒。

接下来就是考试周,再往后,学期末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警校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从清晨的体能训练到傍晚的理论课,哪怕周末也是一场接一场的测试和考核。

阮云琛不怕考试,却也开始算日子,算自己多久没听过家里的声音了。

手指划过裤缝的线条,阮云琛忽然想起了淼淼,总爱趴在书桌旁画画的小家伙,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在往房间的墙上又贴了什么新画。

还有阮秋,她记得他上次在信里提到跳级后的压力,语气平静得很,但她知道他那副强撑着的样子。

思绪回到眼前,轮到她时,阮云琛把听筒拿起来,手指快速地拨了一串号码。电话的嘟声回荡在耳边,空荡荡的,像脚步声在深巷里传开。

没有人接。

阮云琛皱了皱眉,又拨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没有人接。

她缓缓放下听筒,站在原地愣了一秒,视线落在墙上的通知栏上。白底黑字写着“通话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

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心底却掠过一阵不明所以的慌乱。

电话为什么没人接?

……可能是多想了。

可能是阮秋带着淼淼出门了,又或者……家里有什么事情?

可九点......九点淼淼都快入睡了,阮秋也应该早就结束了打工——如果他也在她当初的那家拳馆打工的话。

为什么没人接电话?

阮云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手指在电话机旁边无意识地敲了一下,敲出几声轻响。

走廊里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几分冰凉,她忍不住把衣领拉了拉。却越拉越冷,仿佛那些凉意不止是风带来的。

阮云琛想了想,抬起手又一次拿起听筒。拨号盘转动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像是催促,又像是提醒。数字拨完,电话刚响了一声,阮云琛却又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挂断键。

廖致远......

廖致远可能在加班。

他总是这样,手机也关着机,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她盯着挂断的电话,心里有什么东西像在翻滚,又像是被压住了。

这样的动作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廖致远总是忙,手机也总关着机,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对、对,这理由显得正当又合情合理,可放下听筒后,阮云琛依然觉得胸口沉了一下。

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九点。

时间在走廊的安静里拉得很长,她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等某种不可能的答案。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其他人换班走过,阮云琛转过身,将听筒挂回去,手指轻轻压了一下,确保它扣得严丝合缝。

离开电话亭时,风又一次吹过走廊,凉意贴着她的脖颈滑下去,阮云琛低头看了眼手表,步伐不紧不慢,依旧踩在规定的时间线上。

可内心那点细小的慌乱,却像是某种始终停不下的嘀嗒声。

九点......

是因为什么原因,九点没人接电话?

在烧饭,没听见?

不可能——厨房也有电话机。

在屋里辅导淼淼功课,没听见?

也不可能......那电话铃声大得隔着防盗门都能听得见,又怎么可能关在屋里就聋了?

通话室窗口的百合香得人脑仁发疼,阮云琛无意识地盯着那白色的花瓣看了许久,忽地身体一僵。

百合......

百合。

白色的百合,黑色的丝带......只要蹭到了那黄色的花蕊,便再也无法洗掉。

阮云琛的目光微微颤动,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口袋边缘。

耳边响起的是电话嘟声的余韵,心底却隐约浮起某种压抑已久的画面:那是一个夏天,阳光同样刺眼得叫人睁不开眼。

地上的水迹混杂着泥泞和灰尘,一群脚步声渐行渐远,散开的声音像风吹动空瓶子——无意义又无归处。

那声音低低的,像某种告别。

阮云琛的手指松了又紧,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无从下手。

她突然迈开步子,快步穿过走廊,穿过哨声响起的院子,直到身体重新回到阳光下,呼吸也依旧沉闷。

这不可能,她告诉自己。

这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可如果......

如果只是带淼淼去医院复查呢?

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阮秋带淼淼去医院,那一定会设置电话忙音留言,或者直接打给学校,让学校转信——阮秋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联。

心里的慌张几乎堵住了呼吸,阮云琛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着回到了宿舍。

舍友几人都不在,可能都是去各自夜间训练去了——也还好不在,否则阮云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的关心......又或是好奇。

阮云琛翻了翻课表,确认了第二天的课程安排,然后摸出纸笔,写了张请假离校申请。

“家里有急事,需紧急请假,请批准。”

阮云琛写完,又觉得不够妥当,将“需紧急返乡”几个字划掉,改成“需返乡处理事宜”。

可辅导员已经下班了。

阮云琛看着熄了灯的办公室,抿了抿嘴,手指攥着请假条,一点点捏了紧。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灌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在她的手背上。

阮云琛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学校后门跑去。

保安巡逻的并没有很勤,大概是他们也不觉得这帮子以后要当警察的人会不守规矩。所以只要找时间错开保安的视线,就能找到机会。

阮云琛踩上墙边的花坛,土松得像随时要塌,她却没犹豫,手腕一翻稳稳攀住了铁栏杆。

铁栏杆的尖顶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一排森然的刀刃,静静地横亘在她面前。她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稍稍一蹬,身体像拉紧的弓弦,轻巧地翻了过去。

可阮云琛的动作太急了,她的裤脚被铁尖勾了一下,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险些将她拉住。阮云琛猛地一扯,脱了力,落地的动作有些不稳。

她的脚跟重重地砸在地面,震得膝盖一颤。细小的石子擦过膝盖,留下轻微的刺痛感。

阮云琛皱了皱眉,却没吭声,手心下意识地撑住地面,迅速稳住了身形。

——没时间多耽搁。

墙外的空气闷热,夹杂着一丝泥土的潮气。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扫了一眼身后的高墙,又看了看四周。夜色沉得像浓墨,月光下整个校园静谧而空旷,像是在为她的每一步腾出空间。

没有人会发现。

等到阮云琛坐上大巴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车厢里开着空调,冷风吹得她发抖,她却没心思顾着这些。车窗外一片黑,只有路灯和偶尔的广告牌闪过,映在玻璃上模糊一片。

阮云琛没睡,听着车上放着的不知名的广播,脑袋里却一直回想着那两声空洞的嘟声。

快点......

快点。

得快点到家。

心中的不安随着车声一点点扩大,天黑得可怕,夜空中没有半颗星星。

大巴车的座椅有些硬,靠背上的布套松松垮垮,垂着一角。

车窗玻璃上映出阮云琛的脸,影影绰绰,轮廓模糊,像是覆了一层雾。窗外的夜色一片漆黑,偶尔路过几盏路灯,也显得格外孤单。

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按着裤缝,眼神游离,盯着窗外的黑暗发呆。车内的灯光昏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方便面的咸腥。

“姑娘,你还好吧?”邻座的老人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透着一丝关切。

阮云琛回过头,嘴角牵动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笑容浅薄,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老人微微侧了侧身,眯着眼端详了她一会儿,似乎看透了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缓缓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语气不轻不重,却像某种深夜里的一盏灯,短暂地打在阮云琛的心上。

她垂下眼睛,声音压得很低:“谢谢。”

老人笑了笑,又转过头去,掰起了橘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阮云琛闭上眼,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念头却没有因此消散。车子的颠簸像是某种催眠曲,催着她闭上眼,却也让不安的情绪随着心跳一点点响彻脑海。

清晨六点多,淮龙市的天才刚蒙蒙亮。

阮云琛站在家门口,敲门的手微微发颤——走得太急,什么都没带,连钥匙都落在了寝室。

楼道里的灯光闪了两下,最终彻底熄灭了。

阮云琛看着门牌,敲了又敲,心里开始止不住地乱想:难道他们真的不在家?

可昨天九点没人接电话,今早六点......六点,不在家,又能在哪儿?

周五的六点,他们应该......应该还在准备吃早餐,阮秋应该在厨房里,门后应该有锅铲碰撞的声音,电饭锅冒着蒸汽的声响,还有收音机里播报天气的女声...这些原本应该从门后传来的生活气息,此刻却悄无声息。

为什么没有声音?

为什么没人开门?

心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止不住的慌乱几乎要占据整个脑海,电话室的那束百合不断在脑海中闪现,黑色的丝带仿佛桎梏呼吸的枷锁,越收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恐慌感如潮水,铺天盖地地涌了来。

楼上的张婶正好提着菜篮子出来,见到她先是一愣,接着满脸茫然,看了看手机日期,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这不阮丫头吗......?你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可张婶也不知道阮秋和淼淼在哪。

“我昨天也没出门,啷个晓得哦。”张婶撇了撇嘴,伸头朝廖致远的公寓门那看了眼,“老廖又在加班?”

还没等阮云琛回,张婶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嘟囔了句听不懂的方言,走了。

阮云琛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指甲掐进了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痛。

忽地,楼下传来一阵叮铃当啷的铃声。

阮云琛身体猛地一震,跑下楼去,却是只看见隔壁单元的胖子骑着小三轮晃晃悠悠地从巷子里拐出来,车头还挂着个醒目的小喇叭。

看到阮云琛时,他吓了一跳,赶忙刹车:“哎哟,我的妈呀!阮妹妹,你不是去田家庄读大学了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挂科啦?”

他说着瞥到了阮云琛的膝盖,夸张地“呀”了声:“阮妹妹!你膝盖流血了?”

阮云琛见不是她想的人,眉头一皱,可转念一想,胖子成日里满淮龙地跑,说不定真能见着什么:“我没事......你看见阮秋和淼淼了吗?”

胖子一愣,连连摇头:“没见过啊,他们不在家?”

阮云琛心里开始觉得不太妙了,语气有些急促:“没有......昨天晚上打电话就没人接,刚刚敲门,好像家里也没人。”

“你没带钥匙?”胖子一愣。

“走太急了,忘记了。”阮云琛扯了扯衣摆——那是洗漱完换上的睡衣,一件T恤一条大短裤,脚上还是双普通的塑料拖鞋。本来想着的是打完电话就回寝睡的,可哪儿想出了这档子事。

胖子“啧”了一声:“行吧,别着急,先上车!我带你找去。”

说着,他拍了拍三轮车的后座:“小心点,这车我换了电瓶,跑得快,别掉下去。”

阮云琛本不想麻烦他,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她犹豫了下,说了声“谢谢”。

这刚一跳上车,就有一股酸咸交杂的气味蹿了上来。阮云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胖子瞧见了,嘿嘿一笑:“最近改卖螺蛳粉了,味儿冲,但生意火爆得很。”

三轮车发动时,发出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胖子猛踩油门,这破车像箭一样窜了出去,卷起一阵尘土。

“你也别太担心,阮秋那小子现在也十六七了,怎么说也是个小大人了,能照顾好淼淼丫头的。”

胖子说起话来翁隆翁隆的,伴着那迎面刮来的风,更是让人听不清楚一点。

阮云琛囫囵地“嗯”了声。

谢胖子的三轮车咯吱咯吱地穿过早晨的街道,空气里带着潮湿的冷意。

天刚蒙蒙亮,路边的早餐摊才开始忙碌,炊烟缭绕,混杂着淡淡的豆浆和油条的味道。阮云琛坐在车后,眼神死死盯着前方,嗓音低沉:“先去学校。”

三轮车停在校门口,早晨的街道冷得像刚褪去夜晚的湿气,白雾缭绕,连光都显得沉闷。

校门紧闭,铁门上的油漆剥落出斑驳的痕迹,连带着墙边堆积的垃圾袋,都让这个地方看上去不怎么像能找到人的地方。

阮云琛跳下车,鞋底踩在被夜露打湿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她走近保安室,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了一眼,里面没有灯光。

她敲了敲窗户,动作干脆利落,像是要把沉闷的清晨敲出点声音来。没人回应。

谢胖子没下车,只是扯着嗓子喊:“别睡了——找人呢!”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门口显得尤为刺耳。

里面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探头出来,脸上写满了起床气。

阮云琛站在窗外,盯着他打了个哈欠,目光却透着隐隐的锐利。她的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着,好像随时准备再敲一次。

保安转头回忆了一下,又摇摇头。他摇头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表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阮云琛盯着他,片刻后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谢胖子低着头把手搭在三轮车把上,侧身看她:“接下来去哪儿?”

阮云琛没说话,上车时动作比下车时更快。

轮子一转,车晃了一下,她的手紧紧抓住车边,像是习惯了摇晃,也习惯了冷风。风从脖颈处灌进去,她的头发被吹得贴在脸侧,遮住了那一瞬的失落。

路边的早餐摊开始忙碌,几缕炊烟伴着油香钻进车厢里。

阮云琛抬头看着街边一个个模糊的行人,沉默地梳理脑海里的线路图。

——淼淼不可能跑远。

可她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针,轻轻扎着,疼得刚好够人清醒。

阮秋的学校依也没有线索。

也不可能有线索。

早上六点半,没谁会来这边上学,连小吃摊都还没推来校门口,阮秋又怎么可能在送淼淼去学校之前来这里?

可他们还能去哪儿?

淮龙小学,淮龙附高,连补习班那儿都空空荡荡。

阮云琛站在街边,目光从巷道的尽头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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