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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玉兰珠泣

天应楼底,仗队行进的声音消失,祁国的人马已噤声抵达侧边宫道,从安车内下来使者带着小厮,向驻守的虞礼宾官员交赠玉帛,行朝觐礼示,欲待宾门开启后入内。

金辂停置,笼罩的气味儿也顺着风自下而上,隔得稍远的阶梯上,兵卒和侍卫哗然议论七嘴八舌。

“好大股酒味儿,还是下九流氓才饮的臭骚酒。”

“胡说!你小子活腻歪了,皇城神圣哪儿来的这些?”

隐蛇在余酒中贪贪裹去一身,窜上高墙,混进群人后方,正巧有熟悉外采的黄门嗅出烧酒气息。

“他们所说是市井的珍珠酒,这里怎么会有此等糟酒?”

“能是谁?那些,祁…人里头准有源头”发话的小黄门正要脱口骂祁贼,打晃又觉得不对。

“是略有糟酒的淡朽味道,但并非是洒出的纯酒,倒是有些像掺杂了酒曲的,香气,”身旁的宫婢喧嚷,传进母女二人耳朵。

容月细听众人,又转头来朝陆柔汐颔首,表示她亦嗅得酸酸甜甜的古怪味道,陆柔汐背靠身后的阁楼石壁,两条小蛇顺着墙壁缝悄声拱进她层层叠叠的裙底。

忽而感受到裙袂下有小东西自在逍遥,陆柔汐顿住步子,心头不舒服拽起裙角,甫一见到底下盘着两条“人脸”蛇头的拇指粗皂色小蛇。

裙摆飘摇,甩开的粉纱锦缎在她的手间辉光莹莹,随意一挑,在日辉下头便仿佛是掀起了一朵软软的云絮。

醉于酒香,真是迷糊掉众人半晌的意识。

陆柔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紧抿唇一点点往旁挪开,素手慌慌放下裙门,小蛇被眼尖儿的太监看着了样,宫人们寒毛直竖,刹时又遭香气醉泡得红脸,纷纷朝这边挠头,想办法抓住这两个香味来源的小东西。

人脸蛇异香扑鼻,陆柔汐垂首仔细端详蛇首的“人脸”,活灵活现竟是枚笑容。

还真是,巧了。

方才在《福禄册》中她是见过这蛇畜:笑容人脸蛇,其鳞可吸香,散异香谓以皂香蛇,人饲作宠儿。

人脸蛇金贵稀有,刚出生的小蛇是纯白纤细,需用顶级雪花香混肉才能将蛇皮养作油亮玄黑,娇气难饲,极少成功养活。

此两蛇,体量稚小,浑身通黑,双目清亮有神,一定是主人悉心照料才能有此品相,它们的母辈也须蛇种绝佳优越。

没想到,粗制酸酒也能吸引这灵性稀缺的蛇儿。

“等等!”

陆柔汐回神后呵斥住拿来绳网的宫仆,“此蛇珍贵,并非寻常野物,主人悉心照料难得,你们下手轻些不得伤了它,捉捕后将它置于漆盒内,我要留下。”

众人纷纷称“喏”。

将装小蛇的漆盒接过,前面乌压压一片人步子淅淅索索甫向两旁散开。

众人跪拜行礼,女子精练声音渐渐靠近:“大姑娘,许久不见,果真是出落得绝世倾城。”

为首的年长女子面容有些熟悉,一身鹅黄宫装,是郭太后宫里掌宫嬷嬷之女,过往进宫也曾带着她玩儿。

“见过青肴姐姐,浅儿久未进宫,好生想念大娘娘。”

陆柔汐朝眼前人拂身行礼,又上前拉住青遥的手,容月命人拿回了那只长幕的挡身帷帽。

“訇——”

适才闻声抬头,天应楼斜前方的红墙宫苑,彩画高台内传来阵阵浑厚钟鸣。

已至晌午,钟敲只有三响,悠扬传播开又须臾消失,确非迎宾之礼。

“尊娘娘今早念叨大姑娘许久,今日太后娘娘事情多,恐怕此刻还没法子接见姑娘和夫人。”

“大娘娘特遣奴来吩咐,恐要委屈了姑娘和夫人要在这天应楼享用晌饭。”

“我等谨遵娘娘懿旨,”陆柔汐抬手作礼恭敬对答,翘首瞅一眼楼下的浩荡队伍,身边容月暗忖的眼神也经她而去滑向城墙。

“只是…”

太后下令不开皇门,岂止她们进不去大内,祁国的宾客不也在外面等着?

陆柔汐正欲开口纳议,被青肴打断。

“姑娘,您的身份,有些事不适宜多虑,”青肴冷下脸色,空气骤凝,浮笑着与陆柔汐四目相对。

“是,浅儿僭越,”陆柔汐微微发怔,又垂眸应是。

大内为何必须要将陆家和祁使者皆滞留宫外?

她想不通。

外城高墙人来人往触无白丁,官宦贵戚每日络绎不绝应召入宫,虽今日要迎候祁国人,金吾卫管制得严厉,但大娘娘若当真事务忙碌让宣召者绕道入内。

连官员都被禁止,初晨那大批流民怎么会溜得进皇都外郭?

——

时隐从齐穆泽的马车出来,另有候边许久的人趁机掀帘入内。

“殿下。”

掀帘子动静末了,随着双面禅绣帘子上一排的小金铃晃动,来人脚步放慢,进来的年轻男子摩挲手掌,轻声试探着前面安静闭眼的青年。

他的手里抓着一张镂花的半面银丝软面甲。

窗牖透射明光,浓颜白肤,高鼻梁下稀稀拉拉生长着杂须短胡子,晕红的脸颊更显得他多添几分年轻幼稚,恰好冲淡粗糙茬子生出的庸俗狂躁。

黑虎裘袍被裹抱得紧实看不见身体,散发茂盛而面俊美,颌部唇端的刀锋走线令他惊艳得赛过花魁女子,更娇更惑更动人心弦,齐穆泽阖眼睡梦,分明神情未动,却是一副浓眉厉目,矜贵华美,漂亮威严。

一张小脸儿上五官精明,单看上去是个极稚气的少年,惟美中不足,生了一道痊愈掉痂的翻白疤痕从眉尖,穿过眼眶,直达半脸颧腮,被划得长而直,骇人惊吓。

齐穆泽人非冰冷,想来治军定狠。

第一次见他真容,竟是当下他在敌国如此的潇洒自在。

“裴使可有要事?”

齐穆泽还未睡沉,缓缓睁开眼,挑动眉峰惬意朝他笑道,

“孤睡得有些头昏。”

“殿下,我们如今已鸣礼三回,上表钧鉴早已交付,午时将过这虞国依旧没有开城门的意思,他们虞国简直是毫无章法。”

“殿下鱼米未用,是敬全无能!”

说完,裴敬全便扑通跪地。

齐穆泽摇头,笑道:“敬全,我不是同你说了嘛?我不饿,你放心吧,我呢,这一身酒气儿……”

“臣明白,殿下不愿受人排遣,进楼受虞国的嗟来之食,是臣有大错。”

齐穆泽看着他,打了哈欠,满脸挂着不明白——

这裴敬全卖的什么酒葫芦?

一口一个有错没错,倒是吊起他的好奇心。

应是怕他闹得太过逾矩,惹恼虞国那位妇人让他们在门口一直吃闭门羹罢。

“哎。”

“我睡醒了,帮我更衣吧,上楼进餐,也去瞧瞧那位美名远扬的陆娘子。”

候了一炷香,待盥洗已成,齐穆泽并未叫裴敬全退下。

齐穆泽坐在紫檀交椅,理弄完缀珠叶纹的袖口,去捡起肘边螺钿宝案上的奇楠子佛珠,两指掐着一粒粒珠子。

时隐带着伺候的人退下后,此间便只余他们二人。

背过身伸了伸衣袍,指尖划过青灰云氅的紫绒边,掺有幼熊细毛,触之松泛柔软,继而又被齐穆泽搓成小条,溘然阖眼后悠悠张口:

“依敬全看,虞国今日是作何打算?”

睁眼向之,裴敬全拢袖低首,正盯着矮几上铜胎薄碗里的一簇皎净玉兰发怔。

他对裴敬全熟悉,两人少时结缘,乃述信知己,裴敬全刚调任鸿胪寺经外副卿,一入晟京授职就被齐穆泽叫来陪他到虞国出使。

齐穆泽顺眼看过去,白玉兰被时隐浇了些新鲜的雪水,枝桠上的三只白盏尖儿正缓慢淌着晶莹露珠。

裴敬全被他一唤,打断神游,抬头眨眨眼,应道,“虞国易主,定都危机四伏,皇城今日所举,恐事出有因,不像是专自对殿下闯关境的私心报复。”

“敬全和我想得一样,不过来都来了,报复与否,也无妨。”

齐穆泽宛然笑道,打开剑匣子取出随身的金羽剑,裴敬全上前去替他佩戴好。

“再者,还有场好戏可待一观,”他平静看向裴敬全,徐徐吐出几个字。

“殿下的意思是,这定都风云将袭?”

齐穆泽言辞扑朔。

他们深知虞国风光迎新帝的底下埋着许多股权势。

这些权势内外交织勾连,背着黎民拼命破坏国祉,表面是恭贺新帝福惠百姓,实则是静水流深撬动皇室放权,佞臣们轮番将帝业的屏障撕扯开口子,浊者撕开一道,清流亦缝补一轮。

明争暗杀吞咬棋子时,往往逆风人痛苦挣扎,观战者视之洞若观火。

有虞宰相坐镇大局,这佞党便掀不起狂潮,欲乱虞分食的豺豹们也会被砍掉爪牙,但世人性子硬心头肉软,只要将陆柔汐架在火上烤,陆渊就不得不松手。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虞国这杯羹虽说地势离得远了些,但实在诱人,如今大祁着势也并非没有心思,只是不屑于那些个小国的穷凶伎俩。

齐穆泽与裴敬全四目聚精相对。

裴敬全揣测其意后又思索续道,

“若如此,可比咱们料想得早了些时日。”

“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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