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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触不可及

崔父一脸焦灼,忙将事情简单说了。

崔融听罢,思索道:“伯父,您先莫急,此事并非科举舞弊,他们没有证据,我们怎能先认罪定性?就算被抓个正着,也有很多说辞。”

沈父登时安静下来,看向崔融道:“融儿这话何意?”

他对崔融渐渐生出亲近,连称呼也不由自主变了。

崔融思忖道:“刑律上有明文,科举舞弊,大致或夹带,或替考,或事先知晓试题等,总归只有这几个形式方能认定为作弊,但沈兄只是传递琴谱罢了,未曾违反刑律规定,传递的也并非是科举试题。”

沈母犹豫道:“话是如此,但琴谱也是用来行卷宴席上所用,这是大家都知晓的,而且凌儿这还是花钱买的,人赃并获。”

“但并无证据,花银钱买琴谱说穿了也是银货两讫,算不得有罪,沈兄并未以此琴谱谋取声名,大可说成是平日想习琴,拿到琴谱参考而已。”

沈父沈母二人听了之后稍稍宽慰,笑道:“我们二人情急之下不知怎么办才好,懿懿说你是个有主意的,看来请你来,还真是请对了。”

崔融心头随着摇曳灯火猛跳两下。

原来今日,是她主动提出请自己前来……

她危难之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自己吗?

崔融飞快看向沈母座旁的沈行懿,视线对撞的一瞬,沈行懿飞速移开眼眸。

崔融压抑心头思绪,顿了顿沉吟道:“就怕有人刻意想将此事闹大,如若方便,我想去看看沈兄。”

沈父朝沈母示意,沈母将钱袋递给他们二人,轻声道:“你和懿懿一同去吧,我女儿是个机灵的,你又性子沉稳,你们互相帮衬,多打探些消息。”

他们两人皆是少年,出入牢狱去看沈凌,反而能让人降低警惕。

临二人出门,沈母不放心,替女儿戴好帽篱,又嘱咐道:“若是他们不愿,回来便是,万万不可冲动,伤了自身。”

“娘,我心里有数。”沈行懿思索道:“哥哥这事儿,没有口供定不了罪,想必他们盼着亲人出现劝劝哥哥呢。”

夜风吹拂,崔融回头,隔着轻若浮云的飞纱,掠过沈行懿双眸。

稚气之下,她的眸光暗藏清冷的光芒,反而要比沈家父母沉稳许多。

*

两人到了金吾卫,塞钱打探。

事情果真如沈行懿所料,金吾卫抓到沈凌后,本想着一恐吓他就开口承认了。

谁知沈凌却一口咬定,并未串通作弊。

杨家这条线上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们不敢动别的监生,才找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国子监京官之子。

谁知此人看似单纯,却也没想象中那么傻。

用刑吧,事情闹大了,被杨家倒打一耙,说自己是严刑逼供就麻烦了。

毕竟刚抓进来,常同林还在想有没有别的法子,能让他开口。

正巧,家人就赶来了。

金吾卫看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岁出头,一个十五左右,都是稚气未脱,登时放松了警惕。

家人又哭又劝,一见家人更是想家心切,岂不是更好套话了吗?

金吾卫瞟了一眼二人,淡淡道:“进去吧进去吧,不过你们只能说一盏茶的时间,多劝劝他,认罪了也无事,早些回家不好吗?何必再多吃皮肉之苦。”

崔融点头道:“我们就是送些衣物吃食,再好好劝劝他,定然不会久留。”

牢房光线昏暗,沈凌一身囚衣,头发蓬乱,呆呆坐在低矮桌前,看到两人前来,心口登时一紧。

待看到男子面容,却不可置信:“崔……崔融……”

走在崔融身后的女子掀起帽篱,轻声道:“哥哥……”

“懿懿……”沈凌登时大惊,唇角抽动:“你……你……”

沈凌一脸焦灼,扒着栏杆对崔融正色道:“崔兄,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你快带我妹妹离开此处……”

崔融淡淡挑眉,示意牢头开门。

既然长官已经发了话,牢头也并不为难,利索开了门便退下了。

一时间,这间牢房只留了三个人。

沈行懿侧耳倾听,牢头的脚步虽渐渐远去,但隔壁却有刀剑轻碰到牢壁的响声。

沈行懿和崔融对视一眼,虽牢狱灯火昏暗,却登时明了对方心意。

崔融将食盒放在桌上,叹气道:“沈兄,看你此番磨难,家人都为你操心,连饭都吃不下。”

崔融还未说完,沈行懿已抽抽噎噎,眼泪如滚珠落下:“哥哥,你向来老实,怎会惹上这事儿,爹娘还在家等你,你何时才能回家啊!”

沈凌也不由抽抽噎噎哭起来,道:“我也想回家,妹妹,你别难过,我定然会想法子回去的……”

“他们说只要你招了,就会放你回家的,就算有罪,大不了家里赔些钱赎罪也就是了。”沈行懿宛若天真稚女,梨花带雨,哭着劝哥哥:“你只要认罪出来就好,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较。”

沈凌擦着眼泪,思索道:“妹妹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倒是也如此对我说,说只要将此事原原本本讲出来认了,就放我回家……”

崔融打开食盒,低垂眼睫道:“听说你爱吃烤炙的羊肉兔腿,我们给你带了些。”

沈凌一听有吃的,擦干眼泪打开食盒,狼吞虎咽啃着兔腿,沈行懿坐在他身畔,仍絮絮说些劝告他的话。

沈凌不知沈行懿是在伪装演戏,倒是真心实意,边猛吃兔腿边不住点头。

……

兄妹二人执手相看泪眼,两个金吾卫听得厌烦,终是退下。

沈行懿看似低头啜泣,实则一直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待到狱卒走远,沈行懿登时换了语气,低声决绝道:“方才我们说的话,你要都忘掉,你绝对不能招供,承认自己舞弊。”

“啊!”沈凌将兔肉咽下去,擦擦嘴:“方才不是……”

“方才外头有人。”崔融沉声道:“你究竟是如何被抓的?”

沈凌简略讲了讲,之后一脸委屈道:“我真没做什么,我就是从那人手里拿了琴谱而已,但都还没来得及练习弹奏呢。”

沈凌气不过:“再说,拿琴谱的又不止我一个,他们还卖行卷的诗赋呢,崔兄,我行卷里的诗都是我自己写的,我是有真才实学的啊,我写的第三首诗……”

崔融打断他:“既不止你一个,那还有谁?这个线索是你从何人处得来的?”

沈凌闭嘴,一言不发。

崔融瞟了眼烛火,时辰马上到了,他冷声道:“你若是连我们都不说,那可没人能帮的了你。”

“就是……就是我进士堂的同窗……”沈凌低声嘟囔道:“你别供出他们,我们都发过誓互不出卖的……”

这等境地了还要讲所谓义气。

崔融快被气笑了:“你以为你没供出他们,是你够义气?是他们根本没认真审你,否则你不出半个时辰什么都说了,他们也是。”

沈凌不得不承认崔融说得有理,低声说出了几个名字,道:“有漠桑桑,沈飞白,卢田……他们几个的策论平平,但在行卷时很有名气,不光是名门贵胄喜欢,就是那些清流文臣,也赞他们的诗好……”

“我也是偶然才得知,他们行卷里的诗,很多都是这个小道士给的,就连宴饮时奏乐的琴谱,也并非自己所做,也是小道士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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