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人按了门铃。

陆珩后退一步，放开谢矜。

门外是个欧洲面孔。谢矜先入为主溪纪安约的以为是女生，没想到来的会是个男模。

那人很高的个子，看起来十分年轻。一头金棕色卷发，瞳孔呈现出雾霭般淡色灰蓝："Привет."

男模眸光第一眼落在谢矜身上——乌发雪肤、眉眼疏冷、身形纤瘦，非常符合西方对东方美人的凝视幻想。长这么漂亮的人竟然是今天的摄影师，比起拿相机，好像在镜头里更加合适吧。

他主动伸出右手，身体不免向着谢矜的方向倾：“你好。对不起，我不太会说中文。”

陆珩截过话头，用的俄语，腔调不紧不慢。一面把谢矜揽在身后，全然无视模特悬空的手。

谢矜很熟悉他这种上位者的轻慢态度。在床上陆珩会用温情包裹，但那双狭长的眼从来不乏探询与考量。

模特直起身，脸上渐渐挂不住。

谢矜听不懂他们之间的交流，但知道陆珩的脾气。拉住陆珩袖子：“你在和他说什么？”

“拍摄取消。”

这是溪纪安的期末作业。谢矜不可能让步：“不好。”

开门前他给过陆珩好处，此时两人之间还有那么点温情在。总算容许拍摄进行。

模特递了张黑底金字名片。

上面写明他是斯拉夫人，中文名叫高文，刚来中国工作时长不到一年。怪不得只能听懂一些中文，却不太会说。高文所属的公司，寻屿文化，谢矜不太认识。

他只是记得溪纪安隐约提过，寻屿旗下所创杂志是什么时尚圈四大之一。

他调整器材，和高文沟通了一下大致思路。

当然，期间还是陆珩传话。

高文以为陆珩是摄影师自带的翻译，不疑有他。只是纳罕此人气场怎么比专业模特还更强势。门口那一场交锋，更是惊出他一身冷汗，让他收起多余的心思。

谢矜拿起相机，当镜头对准高文，时光突然与往事重合。

除去他自己的擦边照，这是谢矜第一次拍人像。

藏在隐秘角落的记忆，不受控制浮现。原来为了钱所做的选择，会像梅雨季的潮湿，跟随一生，只等一个灵魂返潮的契机。

谢矜闭了闭眼，把所有情绪压下。

网上热捧的天空之窗十分有创意，构图起来也好看。溪纪安心心念念，第一张图便从这里起。

高文没有听到指令，回头想看看是不是要开始拍了？

一回头就是熟悉的85mm镜头。

谢矜拍的这个瞬间。模特神情有一丝茫然，和东欧人挥之不去阴冷天气下的抑郁忧伤结合。天空之窗的存在，像一个画框，又像一个枷锁。更辽远的天空是雪季特有的灰色调。

他像只迷惘、无法纵翅的灰鸟。

溪纪安这次找的模特果然更专业些，不用谢矜怎么操心，就已经进入状态。

谢矜情绪不高，拍得心不在焉，全凭技巧本能进行拍摄。

高文很热爱镜头，会有意识放大自己的表现力。谢矜想，要是溪纪安自己能拍，不知道会有多爽。

拍摄结束后，高文意犹未尽，灰蓝色瞳孔透露出兴奋，乌拉乌拉对着谢矜不知道说了什么。

陆珩三言两语打发了。

具体的内容，谢矜没问。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还有考试吗？”

“没有了。”

“等下和我一起去美国。”

谢矜正背身收拾东西，听到这话便低了头，掩饰唇角冷笑。

他清楚他的掌控欲。

乌璐夜里敲门，陆珩第二天就把他从剧组接走。

这次酒店撞到私人约拍，索性连出差都要带身边么？

“你也该出去开开眼界，玩一玩。”

陆珩的话从来真真假假，谢矜分不清楚。

他想想，还是解释一句。“我帮舍友拍的，他等着提交期末作业。”

对陆珩说自己日常发生的事，谢矜感到艰涩陌生。

他和陆珩间的关系，用网上的话来概括，便是“可以进入身体，但不可以进入生活”。

具体每天在做什么，彼此都知之甚少。

陆珩这才知道他差点考完试出事。眉心淡拢，就要喊医生。

谢矜后悔说得太细，试图岔开话：“哪有那么夸张。”

不料陆珩亲手剥了他衣服检查，清淡矜漠的男香从他背后漫开。

谢矜身上几处轻微挫伤，酒店房间都有万用医药箱备着，药和陆珩指尖都是冰冷。

上药时他趴着不能动，视线正对着橡木方桌上的不知名绿植，一旁加湿器的白雾袅袅。

从小到大，谢矜很少会被这样照顾，有种浑身竖起刺的不自在。因为这个人是陆珩，又不好发作。

结果，因为这次约拍，谢矜莫名跟着陆珩一起坐了飞机，将直抵洛杉矶。陆珩原定的航班错过后，没再改签，直接换成了私人飞机。

若是谢矜再清楚一些上流生活的玩法，一定会疑心，临时航线陆珩是怎么通过的空域申请。可惜谢矜不懂，还在觉得陆珩管他过了头。

陆珩在忙海外某条线的资产并购，办公并没有避着他。谢矜自觉要去休息室，被陆珩反手握住腰，拉到了腿上坐着。

他就这样姿态随意靠着沙发，耳麦听着会议，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谢矜后背。平光镜后的视线并没有落到他身上，只不过思考事情时顺手拿个东西把玩。

谢矜一开始还有点耐心。很快在枯燥无味的不知道哪国语言的商业汇报中昏昏欲睡。

平板上的述职还在继续。

陆珩目光移到谢矜脸上。他睡着的时候比醒着更加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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