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山洞。
“滴答”
顶部的水青翠欲滴,落到石床上,叮咚悦耳。
石床两头略高,中部凹陷,落下来的水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双目紧闭的男子躺在水洼中,好似躺在翡翠里。
“滴答”
又一滴水落下,翡翠漾起涟漪,片刻后,剔透的苍翠倒映出一张清俊的脸,眼睛红通通的,便是浓烈的绿色也盖不住。
“存死志、临绝境,气血断绝的瞬间,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天青玉露是我历经十七年研制出的,非死不生便是它最大的特点。”
“莫说在中原武林,就是加上整个南疆,也不可能有这种灵丹妙药。”
身后丰荣的声音洋洋得意,叶起心脏猛地一缩,喃喃道:“气血断绝?”
气血断绝,唯有死路。
可是怎么会?
她明明将命门全都封住,即使那帮沙匪卷土重来,依他的内功和剑法,如何都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对啊,也幸亏他想到割腕喂血这个法子,你命门封闭,喝了一天一夜的血,倒是误打误撞。不然你俩谁也活不了。”
叶起呆呆地看向裴序的手腕,疤痕纵横交错,本来雪白的腕子,只剩下一片凌乱的绯红。
她胸口不见一丝伤痕,可他腕骨的疤还是这样重。
她中毒都醒了,可他还在昏睡。
割腕喂血……
为什么这么傻……
存死志……
恐惧仿若来迟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住咽喉。
叶起胸口发闷,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双腿一软就要跪倒。
她赶忙扶住石床边缘,双手颤抖着支撑自己站起来。
叶起大张着嘴喘气,忍下眼泪,努力抑制翻江倒海的情绪
缓了片刻,堵住的喉咙终于找回声音,叶起急道:“前辈,那这些伤会不会影响习武?他喜欢剑,若是因为筋脉受损或者别的练不了剑……”
丰荣等半天没等来夸赞,正腹诽现在的年轻人不会来事,一听她又这么问,立即瞪起眼睛,扬手抽了叶起一袖子。
“庸医才会治出后遗症!我这天青玉露一泡,那便是脱胎换骨。只会让他更好,如何都不可能更坏!”
“你居然敢质疑我的医术?别以为是上官的徒儿,我就不能杀你了!”
“说什么性子直,我看是缺心眼!会不会说话?知道医仙的称号怎么来的?”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脸被抽得发痛,人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叶起反倒笑了起来,低下头的瞬间揉了下眼睛,长揖到底,郑重道:“前辈的大恩大德,在下难以为报,日后您有任何用得着的地方,只要说一声,便是刀山火海,叶起必定报答!”
丰荣骂了个痛快,斜了她一眼,负手而去。
“别日后了,你现在就报吧!”
叶起恭声应着,又不舍地望了一眼裴序。
她放下了心,这才发现裴序这张石床的斜后方,还有一方水池。
石床只有一点天青玉露,那水池整块凹陷满满当当装了一池子神水,远看甚至有一层轻雾泛着绿光,蒸腾而上。
难道池子里也有人?沉在里边怎么呼吸?
叶起刚想去瞅瞅一探究竟,丰荣不耐烦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快点的!过了时辰连心草就不能采了。”
她按下好奇心,快步跟了出去。
天上只有一个太阳,绿洲和沙漠的阳光却是大不相同。
泉边空气凌冽,阳光和煦,花草繁茂,蜂蝶翩跹,一切都是生机勃勃。
这般仿若初春的景象,在沙漠中除了玉蟾泉,再无别处。
叶起趴在花丛中,眼睛鼻子一块痒。她揉了揉鼻子,擦掉因为阳光流出的泪,眯着眼仔细辨认面前的一株小花。
花苞深紫色团着,足有拳头大小,银白叶子脉络清晰,不多不少正好七片。
她数着花苞上的银色光点,确认好是十九个后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掐断花茎。
“啪!”
叶起痛得缩回手,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苞与茎秆交接,下至三分。偏一分都不行!心急什么,不好好采毁了它的药性,我就把臭小子扔进玉蟾泉喂鱼!”
头顶的人叫骂着,叶起默默揉了把手背。
那银点十分难寻,迎着大中午的太阳,数了几株眼睛就开始跑金星,老头子还说不采满一筐不算完。
她瞟了一眼旁边的背笼,零星几株草,可怜兮兮地,连背笼的底部都没填满。
等采够,估计招子也就费了。
叶起叹口气,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心中默念:十九银点,三分掐断,十九银点,三分掐断……
丰荣见她神情专注,出手准确无误,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收回镰刀刀把。
一个割着连心草旁的杂草,一个趴地上采花,等日头开始偏移,两人倒是生出了几分默契。
叶起动作越来越熟练,心底压着的事,刚才不敢分心,这会便趁机问了出来。
“前辈,裴序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丰荣难得平心气和回了句。
“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端看他自己。”
叶起松了口气,不管一月还是半年,能醒过来就好。
付懿的事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他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此行目的,反正那蛊解了,所以只剩下一件事。
叶起问道:“您可曾听闻南河六仙的消息?他们久居大漠,不知道这段时间来没来过玉蟾泉?”
丰荣割草的动作一顿,淡淡道:“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朋友相托,有件事需要和他们确认,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大漠的。”
叶起又掐断一株连心草,扔进背篓后也没听到丰荣回答,疑惑地抬起头。
瘦高的老头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久不在中原,但也听说过裴星澜和裴序师徒的威名,他们可是茂王府的好手。所以你们那件事,莫非是和朝廷有关?”
叶起腹诽,还真是和朝廷有点关系,但她一听丰荣的语气,便知道他误会了。
误会另一件和朝廷有关的事。
南河六仙中的青峰客因三年前杀了个贪名极大的官,被六扇门通缉。她为自保去了大漠,其他五人当然同进退,于是这六人远赴大漠,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中原。
叶起当初在悦来客栈看到他们,还惊讶这样的侠士,居然也会为金钱所动摇。
丰荣定是以为他们为通缉的悬赏而来,所以才不答反问。
想明白他语气变化的原因,叶起赶紧解释裴序为人,还有他已经离开王府。
她站起身,直视丰荣的眼睛,认真道:
“十年前为击退巴索图,玉儿伶孤身入敌营烧了粮草,险些死在了那。青峰客为民除害,却故土难回。更不必提蓑笠妪和铁面翁带头剿了几个有名的匪寨。南河六仙侠肝义胆,他们的事迹江湖尽知。若有人帮着朝廷对付他们,那才是禽兽不如。请前辈放心,我问这个全然是为了询事,绝不会伤及六仙一分一毫。”
丰荣慢慢眯起眼,突然倒转镰刀,用刀把拍了怕叶起的膝盖,嗤道:“给我蹲下来继续采草!”
叶起吃痛,赶忙趴回去,边采草边不忿,六仙估计没来过玉蟾泉,这老头的脾气,倒是比小孩变得还快。
“十日后,鬼哭娃和铁面翁会来玉蟾泉,到时你随便问,虽然人家未必会理你。”
惊喜来得太快,叶起以为听错了还在发怔,然后头就被敲了一下。
“没听见?!”
“好!多谢前辈!”
她笑得嘴咧到耳朵根,等回到小院帮着丰荣是又劈柴又砌砖,活儿是越干越卖力,嘴是一直没合上,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等太阳落山,叶起抄起扁担,连蹦带跳就往玉蟾泉跑,看着晚霞下的五色山,不由身心舒畅。
这才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后福的人美滋滋挑着水回来,就被丰荣派去后院喂鸡,当即如遭雷击,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咯咯哒!”“咯咯哒!”
高低不平的木板围起一圈地,十来只鸡在里边扯着脖子叫。
听到了有人来,齐刷刷转过头看向栅栏外。
叶起呆住了。
那一双双黑豆大的眼睛,闪烁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深邃,窥探着她的破绽。
每一根脖子都异常修长,扭曲着向前伸展,仿佛随时都能伸到她的面前。
尖利的咯咯声在空中回荡,咒骂着一切活着的生物。
滚圆的肚子下,爪子锋利而巨大,每走一步都发出不自然的啪啪声。
“咯咯哒!”“咯咯哒!”
看到熟悉的簸箕,知道是开饭了,那个人类却半天不撒米。
鸡们开始疑惑,后来慢慢变成愤怒,不知是谁带了个头,瞬间个个蹬腿拍翅膀,一拥而上往栅栏扑。
羽毛飘飞,尘烟四起。
叶起慌忙将簸箕挡在身前,想往后退,双腿却一个劲的打颤,半点挪不动。
她紧紧抱着簸箕,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你们冷静点!我、我马上……”
眼看着栅栏的门快被它们冲开了,还有一只格外矫健,踩着栅栏“嗷”一嗓子飞上了高空。
就在这时,一双苍白的小手,从眼皮子底下伸了过来。
前有鸡,后有鬼。
叶起心脏骤停,尖叫声还没蹦出嗓子眼,那双小手把簸箕一端走,露出张圆圆的小脸。
女孩不光脸圆,眼睛也圆,抱着簸箕淡然地走到栅栏前。
橙色的晚霞照耀着晶莹的米粒,飞洒的米折射出的光,给她镀上一层圣洁,仿若天神降临。
鸡群安静下来,只是一味吃米。
叶起终于回过神,看着小女孩喂鸡的背影,顿时泪流满面。
大侠啊!
喂完鸡,叶起亦步亦趋跟着女孩离开了后院,这才敢跟大侠搭讪。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拳笑道:
“刚才真是谢谢你。我叫叶起,你叫什么?今天下午光顾着干活,都没和你好好打声招呼。”
女孩目不斜视,把簸箕往叶起怀里一推,走到药圃蹲下身,挑了一朵花认真瞧着,一言不发。
叶起立即明白这是被鄙视了。
毕竟作为一个大人,刚才的表现实在是窝囊!
她蹲在女孩身旁,也挑出一朵红艳艳的花盯着,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
叶起偷偷瞟了一眼大侠,试探道:“那啥,我其实除了鸡,别的都不怕……哦还有鬼,除去鸡和鬼,我什么都不怕。”
大侠气定神闲,连眼神都没有递过来一个。
叶起并不气馁,打算将忘沧山的大母鸡抬出来,告诉大侠它武功多么高深,村里就没有不怕的。
所以方才她的表现,完全合乎情理。
酝酿好措辞,嘴还没张开,就听丰荣嚷嚷了一句。
“她不会说话。死丫头给我过来烧锅!小义去摆碗!”
小义站起身拍拍裤脚的尘土,默默走向院中的石墩子。
叶起惊讶一瞬,心中刚升起几分怜惜,瞅着女孩平淡无波的小脸,又转为敬佩。
大侠果然是大侠,超然物外,气度深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吃过饭,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
叶起抹抹嘴,见丰荣打算歇下,她招呼一声就往院外跑。
丰荣眼疾手快,凌空飞踏一把揪住她的后襟。
“阴阳交替,阳气已虚。夜是阴时,你这会不睡,便扰乱了气血!”
叶起条件反射就要使出一招擒拿手,好在胳膊肘捅到一半想起这是恩人,硬生生收了回来。
她瞥了一眼天,黑是黑了,可月亮都没升起来。要在渔火渡或者葫芦藤,夜晚才刚刚开始,正是玩耍的时候,居然就要睡觉?
见叶起的小动作和满脸不服气,丰荣冷哼一声,正好小义开门,他拖着人走过去,一把将她扔进西侧的茅草屋。
“顺天而行,方是养生之道。臭小子在山洞丢不了,你去干嘛?别以为现在活蹦乱跳的就没事,滚去睡觉!”
茅草屋没有木屋的风雅,窗户歪斜,地砖凹凸不平,两张床是最大的摆设。
一张好赖还挂着帷幔,被褥看上去也十分柔软。
另一张就是四块大石头支起的木板,铺了张布勉强算是褥,得亏被子还蓬松,便比露宿街头强个一星半点。
一盏豆大的油灯,就将所有角落照了个清清楚楚。
小义点完灯,抱着木盆去了屏风后洗漱。
说是屏风,也就是牵根绳,再挂一匹布,布帘子隔开床,后边就能洗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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