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和傅祯的距离过近，能轻易闻到了他身上惯用的龙涎香。
因着冬季天冷，普遍用香不多。傅祯今日却是特意熏了很浓的香。
冯全伴驾出宫一趟，傅祯几次更改路线已令他大为不解，回宫后又忽然要熏香，更令他纳闷。要命的是，他不止让人熏了一套衣袍，换了三四套后，最终决定穿赭黄色绣柿蒂纹的圆领袍，紫宸殿的宫人才松了口气。
他的路线变来变去，最终却是进了太极宫。
他又用心装饰了一番，媛媛却依旧穿着素衣。
她曾是天子妻，即便被废，也不像被休或是和离的普通夫妇那样，两人一别两宽。她不能回娘家去。父亲不在了，她服丧的规矩也不能像回娘家后和未嫁女那样守孝，居在宫中，也不大好着重孝，便就只穿着素服，头发上的簪子也仅仅是木制。
这样的打扮，已经一年多了。
如果不是临近年关，媛媛可能连挂桃符这种事都不会做，只一心整理书画论，再盼着傅楚楚能来看看她。
没盼来傅楚楚，傅祯却来了。
媛媛松了手，桃符就落在了他手里。
傅祯仔细看了看，这一笔字可称为佳品，不过他没有再说那些夸赞的话，而是问：“所有门都挂了桃符？”
“还没。”媛媛轻轻说完，唇边就多了一道白烟，无疑放大了她的无奈。
他又说：“朕看别殿的门上都空着。”
媛媛抬眸看他，目色中显然有忐忑，接下来果然如她所料，傅祯说：“太极宫里所有的门都应挂上桃符，如此才能驱邪避凶，祈福求祥。——你来写桃符。”
她不过是个庶人，居在宫中有吃有喝，就该本本分分保持安静，做什么要给整个太极宫写桃符？
便是他有旨意，也不该由她来写。
媛媛持拒绝之态，说出的话却很委婉：“妾不知太极宫内各殿宇、院阁等有多少门。再者说，妾这里也没那么多木板，更没足够多的墨和笔。”
“这个你放心，所需之物自会有人给你送来。”
“可是……除夕就要到了……”
媛媛暗自叹气，这桃符究竟能不能驱邪避凶？恐怕不能，否则怎会这般给她招灾带祸，便是她能写，他忽然要让她写那么多，是要累死她吧！
媛媛头大地听着，烦闷地想着，他又像初夏那次砍樱桃树一样，看她不顺眼，就让她不痛快。
傅祯却说：“朕可以帮你！”
媛媛仿佛听了个笑话，他帮她？他能帮她？他是从哪修行过的大好人啊……居然能说出这种动听的话来！
这是鬼话吧，说给鬼听才合适！
他看她还要再说，就道：“你再耽搁，怕不止除夕要熬夜。”转而吩咐冯全，“你让人把空白的木板送到这来。”
冯全答应了一声，转身就点了一个内臣去做。
看来，媛媛躲不过去这一劫了。
斟酌之后，她小心翼翼问：“陛下应承妾的，妾能奢望吗？”
“君无戏言。”
媛媛就说：“既然如此，让人送一半木板来就好。届时陛下写一半，妾写一半，就齐全了。”
她倒是给他安排得明白。可傅祯立刻道：“写完的桃符要挂太极宫里，把木板送去朕的紫宸殿，之后再搬过来，岂不费事？”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无非是想来看看她。他不想再借他人之由登门，也不想再费心寻其他由头过来，自然就有话堵她的嘴。
媛媛的嘴果真就被堵住了。她逃不过去了，只能引他进了殿，又进了书房，略微整理了书案，留给他用。她则往一旁的罗汉床上挪去，在中间小几上写。
不多时，宫人紧急寻了一些木板送来淑景殿，另有人跟据太极宫里的门数去准备木板。媛媛把眼前的木板分成两份，一份放到书案上，一份搬到了罗汉床的另一位上。
她是实在心思，期望尽早写完尽早解脱，也不必让他挑她的错，因而写得认真，半个时辰后，云舒已经整理了半人多高的木板，有百余对桃符了。
媛媛搁笔暂歇，小心去看他那边，傅祯垂了目光，提笔往木板上写字，这么半天，他这却只有十余对。
他哪是真帮她写桃符，方才磨磨蹭蹭了半晌，觉着不动笔不大合适，便就写了两对，之后就看着她写，又写了两对，又看着她写，她写得格外专注，他却不想写了。视线在书房内逡巡一周，一桌一案都融进了宁静的氛围之中，转而视线又落回到了她身上。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袍子，窗外的光在她额头和鼻尖描出一条亮线来，这样子看上去，有点像微明时分的一场雪。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那年去小六府上，看见他曾留着她写的那套《真草千字文》。
她写，他也写……
傅祯就写不下去了！
赶上她扭头，他立刻别开了目光，捏笔又写了一对，却实在写不下去了。
媛媛内心一哂，他说什么帮她的鬼话，她信他才是愚蠢。可若是不信她，那就意味着她要写海一样多的桃符。
媛媛不多想了，又揉了揉手腕，便再次提笔写了起来。云舒一边晾字，一边收桃符，又过了好一会，罗汉床上另一位上的木板已经下去了一半，想是再等宫人补送时，这些都写完了。
然而，尚不及写完，傅祯就说书案太矮，他坐在这写字不大舒服。这次，他不等媛媛说话，就径直走到了罗汉床边，又自行往快要腾出地方的位子上落了座。
冬天的衣裳夹了棉，一摞又一摞的木板占了不少地方，他侧着身，几乎是挤在了位子上。
媛媛呆看他一个弹指的功夫，随即搁下笔，站起身来。
她就说他是故意找茬，说了帮她写，快一个时辰了就写了那几对，现下又要耽误她书写的时间。看来她的确如他所说，不光是除夕要熬夜了。
傅祯盯着她问：“你怎么不写了？”
还能怎么，他都坐在跟前了，要让她怎么写？况且，他要换位置，她不得腾地方？
“你接着写。”
媛媛没有再提笔，而是捏紧了手。
“……你，坐吧。”
“……妾站着，也能听见陛下的旨意。”
“朕让你坐，接着写！”
媛媛抿紧了唇，却是没坐，就这么站在跟前，提笔欲写，他竟又更改了主意：“算了，你来研墨吧。”
补送木板的人没来，送笔墨的人也还没来，媛媛看着那方快要用尽的墨锭，有点心疼。
她终是垂下头去，在一旁研了起来。这次傅祯握笔，写得倒是快了。不过木板越来越少，他就又放慢了速度。
然而他再慢，两刻钟后，把罗汉床上的木板也都被他写完了，而他又快不认得那几个字了。
他搁笔后，往后靠去，略微放松之际再看媛媛，她正在看他，这次，他的目光没别开。
媛媛指了指书案上的木板，认真说道：“方才陛下写了七十三对，稍后妾会从书案处取走相同的数量。”
该你写的你就写，我绝不多让你分担。
傅祯方才放慢速度是不想写完现有的木板后与她无话可谈就要被她赶走，却忘了他方才是写得属于她的份数，而他那边还有许多许多……
“那你继续研墨。”
媛媛指着两方砚台说：“这些能写几十对。”
她没叫旁人给他研墨，趁他方才写字时飞速转手腕，研满两方砚台，这档口她先把自己的份数写完。
这次傅祯没多说什么。
临近天黑前，两人都写完了各自的份数。稍后，补送木板的人过来，送笔墨的人也来了。
媛媛昨晚没睡好，今日又没午歇，写了许多桃符，又仔细应对傅祯，早有些困乏，希望今日暂且作罢。
可傅祯的兴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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