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村东头的一户人家来问有没有线香。叶淑贤和对方聊了几句,得知是家里小孩子夜惊,要借根香,绑了红线挂床头上,给孩子收惊。于是很快找出了几根香拿给对方。
邻居走了。大人们随口又聊了几句怪力乱神。这边稀奇古怪的事很多,但听得多了,好像又没什么奇怪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点灯也是要花钱的。饭吃得差不多,大人们收拾好东西,各自回屋休息了。
纪天星和姥姥借住在西屋,叶淑贤把他们送回去,回来又和金宝珍嘀咕起来。
江晏一个人在黑暗中躺着。窗外鸣虫的叫声不停,但没有夏夜那样聒噪了。更深的夜里隐隐传来孩子啼哭的动静。喜乐在窝里翻了个身。
明天会怎么样呢,后天呢,大后天呢。他来不及往深想,很快就睡着了。
在可以沉睡的夜晚,夜晚是非常短暂的。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金宝珍还在睡。东房里没有人。江晏下炕绕了一大圈儿,意识到姥爷已经出门去了。姥姥正与何玉秋在西房在灶台前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话,看见江晏过来,她往屋里一扬下巴:“和你何家弟弟吃饭去吧。”
纪天星正在炕上坐着啃大饼子,看见江晏,立刻手脚并用爬过来:“早上我去看你,你睡得可香呢!我就没喊你。”
太阳金灿灿地落在纪天星脸上,显得他的小脸也金灿灿的。江晏的心情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他走到炕边洗了洗手,爬到炕桌前:“起晚了。”
“不晚啊。”纪天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才六点多。”
“平时都五点半起的。”江晏很自然道。
纪天星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圈,最后评价道:“你真勤快。”
江晏笑了一下。不管纪天星说什么,好像他总会忍不住笑一下。他拿了个饼子,就着鸡蛋水和昨天剩下的菜,吃起了早饭。
叶淑贤很快就擦着手进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褂子,还画了眉毛,是要与何玉秋一起去参加喜宴——之所以这么早过去,是要帮主人家准备宴席。本地向来是这样的,一个村子里,谁家有事,大家都会过去帮个忙。她进来,是叮嘱江晏给金宝珍留饭,顺便再嘱咐点别的事。
两位长辈很快就走了。纪天星低下头,看上去有点失望。
“吃席很乱的。”江晏安慰道:“什么人都有。早去的都是亲戚,还得帮忙干不少活。再说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些大鱼大肉。咱们等会儿进山去吧,比那个有意思多了。”
纪天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好呀。”
江晏收拾好碗筷,回屋看了一眼,金宝珍睡得很熟,打着小呼噜。她回了家就是一位姑奶奶,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会说什么。
江晏看了她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她在坚持些什么。江显声到底有什么好呢?他冷淡地想。江显声迷信,专制,吝啬,不讲道理,做起生意来精明而冷酷,对妻儿也就那样。硬要说好处,大概就是有钱而英俊。可金宝珍也并不缺钱。而江显声的英俊也并没有达到那种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步。
情啊爱啊之类的,说穿了不就是犯傻和发疯么?江晏想。不过,假如江显声没钱又丑,大概也没有眼下这些破事了。可见情爱之类的东西,许多时候不过是另外一些东西的幌子。
哪有什么真情,都是有所图。他这样想着,感到自己似乎清晰地看见了一种人生的真相,但这真相又好像有哪里不大能说服他。
比如小舅舅生来就残疾,十几岁就死了。姥姥姥爷吃苦受累,照顾他许多年,在他去世后还是伤心得不得了。这又是图什么呢?
所以世上也许大概确实有那么非常非常少的一些感情,确实没什么道理,也确实没所图。
那就是冤亲债主了。江晏想起奶奶的话,告诉自己,那只能归于“命”的范畴里,再疯再癫再不可理喻,也是正常的。
他在心底如此这般地思忖了一番,给金宝珍拉了拉被子,转身走了。
喜乐留下来看家,江晏从后院带着纪天星和毛驴福子出了门。
毛驴和小狗一样,年纪也不小了。纪天星骑了一会儿就跳下来,说怕福子累到了,还从兜里掏了胡萝卜喂它——那是早上吃饭的时候,他从炕桌上悄悄拿下来的。
江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觉得很有意思。纪天星明明这个也嫌弃,那个也嫌弃,和小动物玩儿的时候,倒好像都不嫌弃了。
人人都觉得纪天星脾气爆,事儿精,是个如假包换的小神经。这导致纪天星在学校里一直朋友寥寥。江晏都是知道的,可他看着他,觉得星星不和那些拿石头砸猫,用弹弓打鸟,骗狗吃粉笔灰的男生玩在一起,其实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正我的朋友也可以是他的朋友。江晏看着纪天星快乐的脸,悠然地想。哪怕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这样星星就不缺朋友了。
他们顺着田梗往前走,青天白日的,远远传来急促的铃鼓声,有人拖长了调子在唱什么,不管人声还是鼓声都极富穿透力,辽阔而幽咽地从田野间飞掠而过,回荡在初秋微凉的空气中。
纪天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疑惑道:“这是唱什么呢?不像是在唱歌啊……”他补充道:“真怪,大白天的,感觉他好像在唱夜晚的事儿。”
“是跳大神的。”江晏向着声音的来处望了一眼,是昨晚来借线香的那一家人:“大概是线香收惊不管用,又请了出马的。”
“什么是出马的?”纪天星好奇。
“就是……”江晏想了想:“看事儿的。”
纪天星似懂非懂:“哦。那会管用么?”
“谁知道呢。”江晏摇头:“生病什么的还是得去医院吧。”他在庙里长大,有把迷信当事业的奶奶和经常给神仙送礼的爹,但对神鬼之类的事始终都是淡淡的。拜是拜的,敬也是敬的,只是从没向它们求过什么。纪天星什么都不求,他也是。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早已习惯于什么都靠自己。
纪天星还在侧耳听那辨不分明唱词的神调。江晏拉了拉毛驴:“走吧,那个唱起来没完的。”
于是继续向前走。越过了田地,灌木开始渐渐多起来。平地也变成了上坡,他们这就是算是进山了。江晏让纪天星把衣服和裤子袖口用绳子扎紧,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秋初的山林是很丰饶的。尤其这个时候,家家都在田地里忙,还没什么人进山。江晏像姥爷曾经带他进山时那样,带着纪天星低头辨认,这个是刺五加,那个是橡树子。当然这里最多的是椴树,立着的,也有朽烂倒下的。
椴树墩子上有许多木耳,地上还有许多榛蘑,都是左一丛又一丛的,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发现一棵生满榛蘑的朽树桩,蹲在那里摘上半天也摘不完。江晏从驴背上取了个筐下来,两个人蹲在那里捡蘑菇和木耳,不一会儿就捡了厚厚一筐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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